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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昭送杨锦天上学的时候,杨锦天难得地跟杨昭说了一句:
“姐,今天晚上我在学校住。”
杨昭第一反应是他又要逃学,她说:“不行。”
杨锦天说:“今天是周六,放学之后有数学大班补习。”
杨昭完全不相信。
“不行。”
杨锦天撇了撇嘴,坐在后座不说话。
杨昭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发现杨锦天的脸有些黯然。她开口道:“今天没有晚自习吧,五点半放学?”
杨锦天闷闷地嗯了一声。
杨昭说:“今天晚上姐姐有事,接完你回家后你自己在家学习。”
杨锦天皱眉道:“既然你有事就让我在学校上补习呗。”
杨昭没有说话。
车在道路上平稳地开着。
过了一会,杨昭说:“小天,姐姐现在不放心你。”
杨锦天看着窗外一闪而逝地路牌,安安静静。
“下周一还有数学测验。”杨昭接着说,“如果这次测验你能及格,那以后的晚自习或者补习,我就可以听你的意见。在此之前,你得听我的。”
杨锦天抬头,说:“说好了?”
杨昭淡淡地说:“说好了。”
车开到学校门口,杨锦天打开车门下车,临下车前还冲杨昭说了一句:“那你就看着,这次我肯定考及格!”
说完,他拎着书包大步朝着校园里走。
杨昭在车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杨锦天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里,算是长得高的,不过可能因为稚嫩的原因,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
男人总会有个长大的过程,杨昭想。不一定是因为什么,或许是一场心境,或许是一次际遇……男孩便会真正成长成一个男人。
杨昭送完杨锦天后,回家看书,她和陈铭生约在晚上七点,到时候她会买些吃的带过去。
她中午接了一个电话,是薛淼打来的。
“小昭。”
“怎么了。”杨昭说,她在薛淼说下一句话之前,加进来一句,“我现在在休假。”
“……”薛淼明显被噎了一下,又说:“小昭,江湖救急。”
杨昭哼笑一声,说:“你中文倒是说的越来越溜了。”
“噢,这是我的根源,小昭,中国有许许多多吸引我的东西。”
杨昭来到冰箱旁,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
“你是说你的那些古董么。”
“不完全。”薛淼的语气很轻松,杨昭甚至能想象出他精彩的神情。
“还有人……”他说。
杨昭喝了口水,说:“有事快说。”
薛淼叹了口气,说:“小昭,你太冷淡了。”
“我再提醒你一次。”杨昭把矿泉水放到桌子上,在沙发上坐下,说:“我的假期现在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过去,我不会接任何工作的。”
薛淼静了一会,说:“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是找你谈工作。”
杨昭说:“不然呢。”
薛淼再开口时,语调有些淡了下来。
“小昭,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杨昭一挑眉,“吃饭?”
“我后天回国。”薛淼说。
杨昭说:“你最近怎么总来这边。”
薛淼笑了笑,说:“自然是有事的。”
杨昭说:“只吃饭的话可以,你到了联系我。”
“好。”薛淼低声说,“后天我去找你。”
放下电话,杨昭仰头躺在沙发上。她坐了一会,回到书房。连续赶了好多天,杨锦天的课程她已经基本都有了了解,再之后的工作就比较轻松了。
昨晚她批改试卷的时候,杨锦天偷偷从卧室跑出来一次。
说是偷偷,是因为杨昭觉得他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但夜晚实在太过安静,杨昭又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所以在书房的门把手被慢慢按下一半的时候,她开口说:“小天,进来。”
门把手一卡,随后门被缓缓推开,杨锦天穿着一身睡衣从外面进来。
“姐……你还没睡啊。”
杨昭的书桌正对着门口,她坐在座位上看着杨锦天,说:“怎么了,饿了?”
杨锦天摇头,“没。”
他看杨昭手里还拿着笔,走过来看了看,然后惊讶地说:“姐,这本是新试卷啊。”
杨昭头都没有低,“嗯,我买来的,熟悉一下题目。”
杨锦天看着她,笑嘻嘻地说:“你对答案了没有,多少分啊。”
杨昭一愣,不是愣在他说的话,而是愣在他的笑容。好像在她的印象里,杨锦天在面对他的时候,一直都是垂着头的,似乎永远在认错。
杨昭觉得,他的笑容很阳光,她很喜欢。
“怎么啦,是不是做错好多题啊。”杨锦天见杨昭不说话,开玩笑地说。
杨昭的眼睛依旧看着他,把手里的试卷一推、一摊。
然后杨锦天就看见满纸的红勾。
他斗胆伸出手,把试卷本拿过来,从第一页开始看。
杨昭已经做了大半本,错误少得可怜。开始的几页会有些概念上的错误,每个叉旁边都有成段成段的批改备注,到后面,杨昭似乎是已经摸清了结题思路,连过程都懒得写了,直接简单明了地写公式和答案。
这试卷本干净利索得像是直接抄的答案一样。
杨锦天瞪大眼睛看着杨昭,“姐,这都是你做的?”
杨昭淡淡地嗯了一声。
杨锦天猛吸一口气,说:“姐,你是学霸啊!你当年高考多少分啊。”
杨昭说:“我那年的高考跟现在形势不一样,我的成绩在市里排第九。”
杨锦天:“……”
杨昭对杨锦天说:“这么晚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杨锦天做了个鬼脸,“上厕所。”
杨昭说:“快回去睡觉。”
“知道了。”杨锦天放下试卷,回屋休息。
回想昨夜的情形,杨昭感觉很奇妙。她隐隐之中觉得,她的弟弟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下午了。她打电话叫了个外卖,吃完饭准备接杨锦天放学。
在校门口看到杨锦天的时候,杨昭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上车后,她问道:“今天有什么事么。”
杨锦天没说话。
杨昭没有开车,转过身看杨锦天,“小天?”
“我没事。”杨锦天低声说。
杨昭见问不出什么,又转了回去,开车往家走。
杨锦天在车后座上,眉头一直皱着。
刚刚放学的时候,他们班的同学跟他一起走,聊天的时候无意间问道昨天来学校的女人是谁。杨锦天说是他的姐姐,他们又问那个男的是谁。
杨锦天没答出来,他们说:“陪着你姐姐一起来学校,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啊。”
“不是吧,我不知道。”杨锦天不太想提陈铭生,敷衍道。
他的同学问他,“你姐姐身体也不方便?”
“什么?”
他同学小声说:“你姐姐也是残疾人么?”
杨锦天终于听清,他骂了一句:“你他妈才是残疾人!”
见到杨昭后,杨锦天一直憋了一股火。回到家,杨昭已经提前叫好了外卖,他在桌上吃东西的时候,看见杨昭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她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来,杨锦天看出她脸上画了淡淡的妆。
客厅的壁灯是温和的橙黄色,杨昭在门口穿鞋子,她的头发简单盘起,墨黑的发丝间,点缀了一个水盈的翡翠扣,映着柔和的壁光,显出一股沉静而冷漠的温柔。
杨锦天说:“姐,你去哪。”
杨昭说:“我今天有事,晚上不会回来。明天周日,你休息,我把你要做的题都整理好了,在你卧室的桌子上,我明天中午之前回来。”
杨锦天握着筷子,说:“姐,你要去找那个司机么。”
杨昭正在开门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说:“他叫陈铭生。”
杨锦天说:“你找他干什么。”
杨昭说:“这与你无关,好好吃饭,我走了。”
杨昭推开门,杨锦天想起晚上的时候他同学说的话,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叫道:“姐——!”
杨昭转过头,杨锦天正正地看着她,说:“下个月模拟考试,我的年级名次要是能提高五十名以上,你就跟那个司机断了行不行。”
杨昭看着一脸激动的杨锦天,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小天。”
“我没跟你开玩笑!”杨锦天大声说。
杨昭看着他还有些稚气的脸,淡笑道:“你先考出来,咱们才有谈条件的前提。”
杨锦天一点头,“好,我就考出来!”
杨昭看着杨锦天往嘴里狠咽了两口饭,然后就冲进屋里,门被碰地一声关上了。
她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
杨昭下楼的过程中,抽了一根烟,上车后,她看了一下时间,比她计划的已经晚了一会了。她打电话给陈铭生——
“喂。”
“陈铭生,我可能会晚一些到。”杨昭听见电话那边有麻将碰撞的声音,陈铭生说:“怎么了?”
杨昭说:“没什么,我弟弟有些事情,刚刚耽误了一会。”
陈铭生说:“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杨昭说。
放下手机,她开车往陈铭生的家走。
一路上她的头脑有些空白,似乎想了许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到陈铭生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杨昭把车停在楼下,拿着包上楼。
站在陈铭生的家门口,杨昭很清楚地听见了屋里的麻将声。因为陈铭生家的面积很小,能支开麻将桌的地方可能也就是刚开门的小厅。
杨昭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声音。
“谁啊——?”
杨昭听出那不是陈铭生的声音,门被打开,杨昭看过去,开门的人坐在麻将桌靠门的一边,他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就反手够了一下门把手,就把门打开了。
杨昭看见他的时候,他半个身子挂在半空中,仰个脖子,大眼睛楞楞地跟杨昭瞅了个正着。
对视不到一秒钟,开门的这个人一个扭身,一边呀呀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位是——”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看着杨昭,说:“——嫂子吧?”
这人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均匀,穿了一身休闲的半袖,下面穿了一条宽松的牛仔裤,脸上笑眯眯的。
杨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铭生在家么?”
“在在在!肯定在!”他转身朝屋里喊:“生哥——嫂子来了!”
他侧过身,杨昭才看到厅里,跟她想的差不多,麻将桌支在厅里正中央,旁边已经挤得连下脚地方都没有了。
桌上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都在看着她。
两个男人中有一个年轻点的,杨昭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直到他稍稍皱起眉头,杨昭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凌空派出所的警察,好像叫小宋来着。还有一个看起来稍稍有些上年纪了,一个女孩瞧着刚刚二十冒头的样子,是最年轻的。
陈铭生很快出来了,杨昭看出他是从厨房里出来的,因为一边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还拿着饭铲。
杨昭说:“陈铭生,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