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死断
诡鼠一把抱起粉蛛，突围到影涟身边。怀抱一人的他虽没办法再使用潜身术，但高超身法还是能轻松突破这几个蒙面人的包围。
来到影涟身边时，影涟已经气喘吁吁，腿上的伤口不停留着鲜血。他看到诡鼠前来，神色未发生什么变化，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灰面人缓缓说道：“影涟，七年前的账，终于可以算清了。”
影涟根本不认识这个灰面人，但如果说到七年前，便指的是那针兵团讨伐战。十一年前针兵团脱离雪目国政府，成为了整个梦英大陆最大的在野地下实力。在其全盛之时，魔爪深入各国政府之中，靠暴力刺杀手段控制众多官员，使得王侯将相无不惧怕。
终于，在七年前，神旨帝肃垠联合天禄帝隐隆、雪目帝兰寿共同开展了一场针兵团讨伐战争。战火在整个梦英大陆同时燃起，在长达数月的战争之中，群雄齐心协力，加之针兵团出现叛徒，这盛极一时的黑暗组织终于被消灭殆尽，针兵团团长针敏也被英雄们杀死。
如果说这灰面人是针兵团残党，那深仇大恨绝对难以避免。影涟斩杀针兵团干部的数量数都数不清，更别提普通兵团佣兵，拦路者全已人间蒸发。
就算如此，这种埋伏也绝非私仇而起！圣俊镇被困于煮蛙，而偏偏这些针兵团残党又埋伏于传送石边，明显可看出煮蛙者已然和针兵团达成了同盟！或是煮蛙者本身就是针兵团残党之一，如此思考来，秋炳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而已。
如果肃崀是煮蛙者，他会和针兵团结盟？想当初针兵团讨伐战，肃崀不知杀了多少针佣兵，这两势力又怎会连接在一起？如果针兵团不计前嫌只为某种目的决议和肃崀结盟，那又为何要严明攻击自己是报仇？
而且话语如此坦荡！一个和仇人结盟的人，面对另一个仇人能说的如此坦荡吗？
如此看来，可得出大概的推断：如果肃崀是煮蛙者，那么他们绝不是针兵团。如果他们确为是针兵团，那肃崀就排去了很大的嫌疑。
思绪转到一半时，三米巨人已冲至身边，他双臂环绕着激荡的闪电漩涡，嗡嗡作响。
诡鼠欲动却毫无策略可言，他根本无法同时带着影涟和粉蛛一起闪开，而取舍之事，又难以决断。
影涟背对着巨型坦克，肩膀松弛下来，看似已无心再战：“带她走。”
听从影涟的命令已成为诡鼠工作中的条件反射，队长的每一次部署都完美无懈可击，绝对可以放心执行。在接收命令之后，诡鼠想也没想抱着粉蛛快速闪开了。
背对着巨人，身体语言还表现出非常无所谓的状态，这让巨人情绪亢奋，双臂的斗气暴闪，甚至伤到了自己的胸肌和肩膀。这一拳如果打中，就算是三层顶级魔法盾都挡不住，灰面人站在远处微微一笑，作出胜利宣言。
说时迟那时快，坦克飞至影涟上空，其速度之快令诡鼠咋舌，倘若自己怀抱粉蛛，根本没可能跑得过这头野人！他真后悔没有拼一把将影涟带走。
影涟身如柳枝，竟然直接趴在了地上。坦克也毫不客气，敌人倒地，从上空跳跃击打更爽快。他嚎叫一声，跃至影涟上方，双拳凶猛轰去。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关注着战况。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地面射出，将坦克巨人右膝盖击穿！这庞然大物立刻失去了平衡，使这卷雷一击打偏，直接命中了影涟身旁的草地。轰隆一声，影涟被余波震飞了十米，而这草地也被打凹出一米深坑。
“影斗气——取膝……”诡鼠认得这奇妙的招数，这是将斗气和魔法结合的成果。依靠魔法造出魔影，再使斗气强化魔影，这样复杂的技巧，也就影涟这种绝世高手能自如使用，依靠倒地调整角度和拖延时间，微秒间定胜负！
坦克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起却起不来。而影涟也吃下了这恐怖一击的余震，趴在远处吐血不止。
“冲车……别挣扎了。你膝盖已断，再过分用力或许会终身残废。”灰面人转着长剑向影涟走去。名为冲车的壮汉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便不再乱动。
灰面人突然猛进，来到影涟身边，毫不拖泥带水，当头一斩。诡鼠赫然从地下蹦出，猛提短刀格挡过去。但这一刀威力十足，加之诡鼠动作略有不协调，竟无力挡住，只是改变了轨迹。
剑身斗气增加了攻击范围，诡鼠无法躲闪，被正劈面部，不仅面具被斩开，另一半脸上也留下一长道伤痕。他惨叫着望向天空，两半面具飞在空中，
“弱者的眼神……”灰面人嘲笑地说了一句，紧接着第二刀挥舞而出。
影涟突然坐起，不顾被劈中的危险往前跳跃，抱住灰面人的腰部，胡乱释放着体内最后的斗气刺杀敌人的躯干。灰面人大惊失色，如此鲁莽的招数可谓闻所未闻。他仗着精力尚足，急忙运气防御，却难料防不胜防，鲜血直流。最后索性举起长剑，狠狠向下刺去。
这一剑，将影涟从腹部直接刺穿。
直到这一幕发生之前，诡鼠还抱有一丝胜利的希望。那些过往的经验反复提醒着他，只要有影涟在，所有的战局都会胜利，优势则稳当碾压，颓势则蓄势反扑。而现在，鲜血在眼中流转着，将天空都染成了红色，一名狂躁的灰面剑士，一名踉跄的黑衣侠客，正构造着自己无法面对的画面。也正是自己，将影涟拖入了这本不属于他的战局。
粉蛛颤抖着从地上坐起来，面具孔中两只眼睛已然水光泛滥。在她心目中，影涟从来都不是什么上司，只是共同战斗最可靠的搭档，只是一名想要拥入怀中的孤独侠士，只是一位外冷内热的傻哥哥，只是她追寻生存意义路上一盏时暗时明的孤灯。
如果这还可被译为“只是”，那么她的尖叫声便无声无息。
这尖如云霄之声让本想偷袭的蒙面人都停下了脚步。如此悲怆和绝望，就如比赛里裁判口中哨叫停了战局。
“呵呵……你，果然不是针兵团……”影涟口含鲜血说道。
“哼……”灰面人一脚踢飞了影涟，顺势将长剑拔了出来，洒出的鲜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早已视线模糊的影涟突然意识无比清醒。
这四个异常强大的敌人，还有十几个蒙面者中，凭话语和动作可知灰面人是头领。他关心巨人的身体，却放任蒙面人在一旁战斗，这说明这四人与蒙面者为两个团伙。
毁灭沫理镇和圣俊镇，不像是没落的针兵团会主谋之事。他们无法从破坏研究所中得到任何好处，无论是物质上或是精神上。这两起恐怖事件更像是敌国的间谍工作。
倘若煮蛙者是肃崀，那这些蒙面者却不可能是他的人。心思缜密到秋炳也有不将其供出的理由，当时在食叶要塞藏身地下始终不现身，身边所带之人都是精英，这些随从除非逃掉，否则都已经死去。但蒙面者的行动不甚严谨，和煮蛙者的风格有一定的差异。
如果蒙面人不属于针兵团，也不属于煮蛙者，还能如此大量出现在天禄国内。他们不可能来自雪目国或与肃崀同出神旨国。如果他们不是秋穹国遗民，就是本国朝中某位权臣的部下。
秋炳的人大多都是极端的恐怖分子。这十几个蒙面人身手都不凡，一个亡国数年的国家还能誓死追随的高手必定有着强烈的执念，没有执念的高手早已在另一个领域有所成就。但他们面对诡鼠的潜身术时却充满恐惧和踟蹰。我这辈子见过很多为钱出手的刺客或者佣兵，蒙面人和他们很像一类人。
那么蒙面人应该是天禄国某位权臣的手下。
肃崀是煮蛙者，似乎没有可以质疑的证据。
最后的猜测。复仇者在惊吓时往往会很激动，但灰面人却异常冷静，另外三人也只有坦克情绪不稳。此人在听闻我说他们不是针兵团时轻蔑的哼了一声，这是表明我猜错了吗？会和肃崀联合的针兵团，又对我们毫无恨意的，只能是……当初针兵团的叛徒，这最顺理成章能活到讨伐战结束的团体。
晚上的仪式……我果然去不了了。人生的最后，我果然还是隐五味……
影涟缓缓跪了起来，两只空洞的眼珠盯着泪流满面的诡鼠。
诡鼠哽咽着说不出话。
“天禄国朝中有奸细，你们不要回去……煮蛙者很有……可能是肃崀……他们有一点儿……可能……是针兵团叛徒……”影涟跪在泥泞的草地上，望着忽明忽暗的阳光说道。
“影……”诡鼠压抑着濒临痛哭的心情。
“你带着粉蛛跑吧……去……雪目国……”
诡鼠抬头望去，灰面人正慢慢向影涟靠近。他忌惮着影涟再次使用影斗气，只能一步一步不停观察着。
“没发现，你眼睛还有……刀疤，挺……酷的……”影涟忽然又更清醒了一分。他一直将直属特务当成自己最重要的同伴，但诡鼠的样貌竟也是第一次详细地看到。而在他怀中，蜘蛛面具下的姑娘，印象中好像有鼓鼓的脸蛋，但具体的面容却很难回忆起来……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这份兴趣似乎要成为遗憾了。
诡鼠在转身那一刻终于哭了出来，影涟最后的战术，不需要言语传达。
看着诡鼠闪电般的步伐渐行渐远，灰面人心中一紧，眼珠却还是无法离开背对着自己的影涟。
坦克巨人拥有和他头目相近的速度，却只能倒在地上。
灰面人终于走到了影涟身后，其眼睛注视着地面的细微变化。
然后他将谨慎的一剑挥了下去。
影涟还是跪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
兰甫，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