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孤静

就在才华绝代的兰甫逝世的一年前，孤炀还是一个每日晚上混迹街头巷尾的浪荡痞子，白天他又会化身温文尔雅正气浩然的阳光少年。他因为义父的关系不能和同类人缙岫打成一片，只得自己和兰家收容所的一些少年们混在一起。

他每次在市集中彷徨的时候，总会留意到身边的人。在他眼里这些人碌碌无为简直愚蠢至极，而他又不知道改变世界的道路置于何方。看着孤胜哥哥和孤荫弟弟为了那些无聊的东西奋斗呐喊，心中蔑视不已，可反观连方向都未曾拥有的自己又觉得那俩家伙令人羡慕。

这天夜里孤炀在街巷肆意凌辱着一个小混混，欺负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根本不会对他的声誉有任何的影响。他一面让小混混叫他爷爷，一面扇着那人的嘴巴：“你特么爹妈教过你怎么叫爷爷吗？”

小混混吓得不敢说话，因为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打脸。这时一名醉醺醺的黑衣人从街上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两人二话不说用钝气波一阵狂轰，攻击瞄准的是孤炀，但小混混也被余波打得哇哇乱叫。孤炀此气不顺，举手反击却被那人一招打败。

“你得意什么……”孤炀用袖子擦拭了嘴边的鲜血：“你也就特么是一片垃圾碎纸，你、你除了进垃圾桶还能去哪？”

“孤炀。”这人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碎纸，不妨跟我走。”

这就是孤炀结识静先生的整个过程。他发现静先生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当下主流社会中的争权夺利，而是跳出了整个人类社会圈的伟大创举。这样艰辛却刺激的地下工作给了他生命新的活力，他几乎晚上再也没有流连在灯红酒绿之地，而白天也更加勤奋地学习，在静先生的点拨下，武功有了突飞猛进的成长。

从隐城逃离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天气也渐渐转凉。这天夜里孤炀趴在隐城南方幻雾仙境周边的一间小木屋窗檐上，望着满月冥想。而窗外圆月下正在修炼金属系法术的正是彼时在影涟家掳回来的妹妹孤絮。在月光的照耀下，孤絮宛若一尊玉像，圆肩倚树体态优雅，于浓雾和青草之中好似一朵洁白无瑕的兰花。她在兰甫所收养的孩子中，是最美丽的，美丽到让他总有一个观念：“孤絮能成为七子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若非她每日穿着肮脏的女佣着装，肯定能成为扎梦园男生们的梦中情人……至于她高超的武功，反正也从来不曾用在正途，不算也罢。”

那天静先生将孤絮囚禁于木屋内，在伤口止血后，他将孤絮的左手锁在魔法石钢上，右手放进一只精致的木盒中还给了她。当时孤絮只是默默收下了木盒，只言未发。孤炀想对妹妹解释一下却无从开口，只能每天简单地端饭送水。

孤絮就如植物人一样在木屋中度过了这段日子。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静先生闲暇时候都会坐到孤絮的身旁跟她说两句有的没的。在外人眼里看来都是些搭讪少女的无聊而笨拙的话语，可孤絮却出奇地都在认真倾听。到后来，静先生会说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雪目国的政治，荣石山的魔兽，还有西灵居挖掘场的奇异轶闻。所有认识静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不善言辞，一句话都会切割成若干片段来讲述，正好本来就惜字如金的孤絮可以忍耐这一点，成为了静先生最好的倾听者。

有些时候，静先生讲得困了，就趴在孤絮的大腿上睡了起来。而孤絮就这样被拷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她怀里的静先生，眼神中充满了关心。在旁人看来他们简直是一对怪人，背叛和砍手之仇仿佛根本不存在，至于这二人间类似****的东西又看不出来，实在难以理解。

直到前些天静先生将他的计划全部讲了出来。孤絮听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神中充满了欣慰的光芒，并以她冰河一样冷静的音调说道：“静，我能和你一起做这件事吗？”

静也楞了一下，看起来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匆匆跑了出去。而孤絮则还是被魔法手铐拴在地上，身体贫弱不堪。孤炀见静离开了木屋，便进去问候憔悴的妹妹：“你要和我们一起行动？”

“是和静一起。”孤絮冷淡地说道。

“那你就等他回来吧。”孤炀感到妹妹心中仍对自己心存芥蒂，说完便出去修炼魔法了。

少女就在屋中望着窗外寂静的天空。幻雾仙境由于常年散不去的浓雾，加之从外面迁徙而来的凶猛魔兽，使这里了无人烟。她就这么看着滚动的雾团，听着湿地鸟的啼叫，等着静先生回来。

天空从灰色变成了橙色，这里就算是傍晚也有漫天大雾，让人窒息。孤炀一天的修炼结束了，走进仓库去寻找速食产品。孤絮的心情却很平静，她觉得静回来邀请自己加入是顺理成章的。

夜幕降临，窗外并没有满天繁星只有灰黑色一片。孤絮除了继续望着也无事可做，直到她看到一袭黑衣从窗外经过。静先生使用魔法刀刃解开了锁住孤絮十几天的禁魔锁，来到她面前。

孤絮颤抖地站了起来，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感到心情紧张。她颤抖地站起，心中不想因为羸弱的双腿而跌倒，在静先生面前丢人。可她还是没能撑住向前摔了出去，静先生连忙将她接住并抱了起来。

少女闻到了黑衣上金属的味道，她决定再试着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静抚摸着她多日未洗油腻的黑发，双眼望着窗外。孤絮向他的瞳孔深处望去，却察不到他此时在望着何人何地。她不想打扰静的追忆，索性停止了站立的尝试，就这样趴在男人的怀中。

孤炀打开房门，一面剔着牙一面观赏着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画面。他在静先生的视线中，但静先生却看不到他，他也在孤絮的视线里，孤絮却视而不见。两三分钟之后他自觉无趣，便拿起鱼竿钓鱼去了。

时间又流逝了片刻，孤絮开始觉得安心，她不在乎这个男人有什么盘算，只是觉得就这样睡一觉也好。可这时静先生开口了：“我好像，发了呆。”

孤絮终于从他怀中站起，平静地看着男子那双终于望向自己的美丽双眸。

静从身后拿出一只精致的铁钩：“送给你，替代你的……右手。”

这只铁钩上雕刻了一轮弯月和一个“絮”字。女孩以左手接下了她新的右手，向静先生道谢：“静，谢谢你。”

木门突然被夜风吹开，小屋中被填进一团薄雾。屋中沉默的黑衣男子和玉颜少女则渐渐消隐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