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弟
“小何啊，俺没说你死了啊！”这时候的牛头吸一口烟，面色和善不改，依旧是那个乡村老农般的老实样。
何二兀自哭个不停，“老伯啊，您别安慰我了，死就死吧，我只是放心不下我妈，您就让我再去看她一眼吧。”
何二说到这，我一下知道了最啥他会这么失态，按说平时这小子可是这附近几条街的一个人物，常常吼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之类的话。
原来，这小子不是因为自己死了才这么伤心，而是担心他的老母，我的房东，在他死了之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虽然我深刻的认为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了，去底下陪何二，我的房东大人，何大妈也肯定会活的好好的。
不过要是是何二完了蛋，我倒也吃不准了。
但是此时此刻，已经不由的我再迟疑，我摸一把脸上的眼泪，上前拍着何二的肩膀，能够拍得到他着实吓了我一跳。
帮着何二理一下衣服，我强忍哀痛，一边宽慰他，“二啊，放心去吧，你妈就是我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这话不是为了安慰何二，而是绝对的出自真心，虽然何大妈经常来管着我，催我交房租，凶我骂我，还偶尔抽我。
但是更多时候，她还会帮我洗衣服，有了好吃的也记得我，哪怕我已经两年多没有交房租了，她都没赶我走
……
所以，孤家寡人的我，早就把何大妈和何二看做了我的亲人。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蓦地，我不知道是灵光一闪，还是突然开窍，凡是种种。
我心里一下涌出极大的勇气，上前一把抓住何二，另一只手拿住困着何二的铁链，
“老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代替二胖去死？”
轰隆隆
窗外响起了一声惊雷，一瞬下起来的骤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作响。
啪，何二家屋子的老旧电线立马停工，屋子里只是间歇被闪电照亮。
我大着胆子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去了我全身的勇气，此刻差点被这一个惊雷吓倒在地，还好我捏着链子，借了一点力，才勉强站着。
妈的，难道老天爷也被我感动了？
何二不知道是被雷吓到，还是被我感动，已经惊呆了。
牛头也只是抽烟不语，旱烟在一片漆黑中一明一暗，考量着我的决心。
“俺都说了，小何没死啊。”牛头的声音从他的阴影中传来。
看着何二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的魂魄，对牛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但是现在我不敢得罪他，只是惨然看着他的方位，等着接下来他会怎样。
牛头还没有反应，何二倒是先叫开了，听声音，这厮哭的更厉害了，可能是激动，我觉得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活像个公鸭在叫唤，
“王哥，不行。”
“老伯，走，我这就跟你走，我不看我妈了，我们走吧，这就走。”
说着话，何二就开始走，他身上的铁链因为他的带动，哗哗作响。
经过这小段时间的适应，我已经勉强看得清黑暗中的人影，于是上前一脚把何二踹倒在地上，“老头，来吧，拷我，放开何二。”
因为被铁链拖累，加上猝不及防被我踹到的何二一把抱住我的脚，“不行，不行。”
“哎呀呀，俺都说了，你还没死呢，你咋又不相信俺。”牛头这时候走过来，弯腰想要扶起何二。
好机会，我立马抓住这个空档，伸手夺过老头手上的铁链，把链子从何二脖颈上拿开，一下套到我的脖子上。
一瞬间，我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甩甩头，我恢复了一下清醒，但是我并没有意料中的像何二一样灵魂出体，而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行吗？我心里涌出极大的悲凉感。
已经站起的何二向我冲过来，本来我就和他隔了很近，这下一下就被他掀到在地。
他这一手，同我刚才一样，也是趁我不注意，加上距离又近，一下被他得逞。
链子重新被他抢过去了。
“你们两个别玩了嘞，我的宝贝不是给你们玩的。”牛头摸过去门口，试探着开了几下开关，灯闪了几下后亮了。
光明重回人间。
看着地上摸爬滚打，抢夺铁链的我和何二，或者说，我和何二的魂魄。牛头拿住链子的一端，轻轻一抖。
链子好似一条有灵性的蛇，窸窸窣窣的全部卷回了他的手上。
我和何二现在手脚极度蜷曲的缠在一起，一时间居然松不开，只好在地上躺着，看着老农般的地府来客，牛头。
“小何还有好几十年的阳寿呢，不会死的，你们怎么才会相信俺啊。”牛头一脸的无奈。
说着，牛头把链子重新放回他手中的蛇皮袋，然后继续从袋子里面掏个不停，袋子表面起伏不定。
然后，也许是找到了他要掏的东西，牛头的手不再动，而是向着我和何二走过来。
“小何啊，你先回去吧！”说完这话，牛头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和我扭打在一起的何二。
何二张大嘴巴，还没有说话，就见他的魂魄一下更加轻飘起来，然后穿过我，消失不见。最后映在我眼里的，是何二张大眼，说不出话的一幕。
这一副画面我记了一辈子，没有忘记。
他的身体随着魂魄的消失，不再保持雕塑般的蹲姿，而是一下瘫倒在地。
我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仰躺在地上，一股热流滑过我的耳朵。
是眼泪吗？
我想要痛哭几声，却又没有力气，只能眼神空洞，木木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片黑暗的烟熏痕迹，平日里我不曾注意，现在一看，那痕迹就像魔鬼，那黑暗，吞没了一切。
我兀自忧伤，怎一个惨惨戚戚了得。
牛头无情的打断了我的伤情。
“大人您看，小何的阳寿还有八十多年呢？”牛头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原来不是天花板上的黑色痕迹吞没了一切，而是牛头拿着一册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的眼睛重新聚光，看着牛头手里的东西，这东西长尺许，宽数寸，上面有些许古朴的花纹，和我昨天梦里见到的生死簿一样。
牛头翻开对准我的一页，上面楷体，黑色蓝底的一行小字上写着。
“何淼，一九八五年生人，寿一百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