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迷惑
“杀莫融。”三个字干脆利落。
“为什么我们都入了鬼阵。”米小多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曲文青。
“巧合。”他再次闭上了眼睛，眼睫轻轻颤抖，眼脸落下一层明显阴影。
米小多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变化，一字一句的说道：“告诉我整件事情的始末。”
曲文青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体僵直，**的好似一块木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吐出了一句话：“莫融、是你师父？”
他用的是问句，问完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似乎已经清楚答案，只是在等她的肯定而已。
他的眼神很奇怪，复杂的没有任何光亮。
米小多呆了呆，下意识的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米小多的脸上，似乎又是透过她在看某个人，深深的眸色，好似参杂了无数的碎渣拼凑的瞳孔，叫人分不清。好一会，他勾起了一抹苍凉的笑容，唇边泛着苦苦的涩意，笑容还未完全展开，突然身子一歪，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米小多猛地回神，看着摔倒在地的曲文青，眼睛闪过不忍，几步欲过去，极快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曲文青抬手阻止她：“我没事，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
话语甚是干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火堆上，那燃烧的干柴在散发着最后的生命力，等待着最后一丝的耗尽。
米小多抬起的脚收了回去，眯眼看着他在黑暗中苍白的脸，在暖黄的火光下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他终于出声，“莫融无情，当年我师父的妻子中毒求他相救，他却置之不理，最后我师父的妻子身亡，于是我师父一直想要报仇……”
“莫融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凌云山，今年我师父终于学会了鬼阵，于是就设在了凌云山……”
“在我们来之前，莫融已经困在凌云山三日，莫融深不可测，鬼阵只能盗取了他的一半记忆，而他的记忆里面有你。”
米小多盯着曲文青，静静的说道：“于是，我一人入了鬼阵。”
他沉默了一会，道：“还有我。”语调很轻，那极轻的三个字瞬间就淹没在夜色里，同着干柴一起燃烧，释放，最后消弭。
他明明不想让她知道他进了鬼阵，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这种矛盾，她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他亦是。此生，他只欠她一人。人这一生背负了太多东西，重要辜负一些人，辜负一些事，而他却辜负了自己最不想辜负的人。甚至轻易都不敢问自己，后悔吗？他害怕答案，那种让人窒息的痛苦，似乎在一寸一寸的吞噬自己的心。
他多想让她知道，他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她，他从来不想自己在她心里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可是，不能。一个不能，便粉碎了他所有的念想，如此的一生，淌尽了悲观离合，而心已死。
米小多似乎忽略了曲文青说出的三个字，简单的三个字，亦带了太多厚重。或者，她是故意忽略的吧！
曲文青怔怔的看着那火堆燃尽了最后一根干柴，啪的一声，四周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他才轻声道：“鬼阵被莫融强行破了，他用一己之力顽抗，拼尽全力，自己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他为什么强行破阵？”
米小多上前几步，就冲到了曲文青的面前，而后，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因着心系莫融，到底是忽略了，莫融从来不作这种玩命的事，她相信莫融最后绝对可以凭智力破阵，而不是强行破阵。
曲文青凉凉的声调在耳边响起：“莫融看到了鬼阵里的人的处境，他的徒儿即将奔赴黄泉，他如何还能冷静破阵？”说罢，带着嘲讽的一笑，眸子定定的看着虚空的黑暗，目光迷离而痛苦。
他也想救她，他也想，可是，他无能为力。那一刻，他觉得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就如同现在这般，好似落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黑暗中，曲文青凄楚的笑了，笑的无声无息。
米小多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几秒：“你，是说，我经历了什么，他都可以看到？”说罢，又带着可笑的语气说道：“而他之所以强行破鬼阵，是为了我。”
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容却是满脸苦涩，她此刻宁愿莫融是无情的，也不愿他生死未卜。
“哈哈……曲书生，你还可以再搞笑一点么？我师父的无情全天下都知道，你觉得他会为了我去……”
“我也觉得他不会。”曲文青突然高声的打断了米小多的话，表情变得冰冷暴戾：“他明明冷血无情至极，可是为了你，他竟然不要自己的命。”说到这里，他自己又有多少的不甘心，是莫融救了她，为什么是莫融，是谁都可以，只是，为什么是莫融？
他自嘲一笑，低了头：“直到鬼阵毁了，我才相信。”是的，他不甘又如何，是莫融救了她，她恨他，却又十分感谢他这么做了。
米小多似乎被他惊到了，张大嘴巴看着他。
黑暗中，曲文青看不到米小多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我师父死了，莫融正好给他陪葬。”
米小多立刻骂道：“你放屁，我师父才没有死。”妈的，咒她师父死，就该死。
曲文青的嗓音不复清朗，透着低沉：“他必死无疑。”
“你死他也不会死。”米小多觉得自己愤怒的想咬人，她的师父神通广大，谪仙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她不可能相信，她的师父就好像她的金字塔，金字塔怎么可能塌呢？开玩笑！
曲文青低低的呢喃了一句：“米小多，你希望我死。”他没有等米小多的回答，兀自一笑：“人说，祸害遗千年，我大约还能活些时候。”
米小多呸了一声：“祸害遗千年说的也不是你。”斜了那黑暗中的黑影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曲文青靠着墙，闭上眼睛也沉默了。
米小多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了许久，米小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我想杀了你。”声音淡漠，冰冷。更想杀了我自己。这样，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仇恨，没有报复，什么都消失，消失……
米小多浑身一抖，不在说话，心里却在思量他刚刚说的一番话的真假，真可惜呀！他刚刚说话的时候隐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无法判断真假，潜意识里，她相信莫融不会死，所以，她似乎真的没有那么担心。
米小多撇了撇嘴，凑到火堆，哪了火折子又燃起来，把旁边的干柴扔了几根进去，想了想，决定再出去拾一些，毕竟一晚上还有得熬。
拾了些干柴，刚坐下，便听到低低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些许慌乱和惊惶。
“红蕊……红蕊……”
她转过脸，盯着在黑暗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听着他低语喃喃。
“噼啪”的声音从火堆里传出来，零星的火光照亮了一半的山洞，伴着冷风幽幽，着实感觉不到温暖。
米小多掀了掀眼皮，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装作没听到，但是长了耳朵便不可能听不到。
“红蕊，文青哥哥一定给你报仇，一定给你报仇。”
话语坚定，却夹杂着丝丝颤抖，好似漫天的寒冷里，孤独一人的落寞和凄凉，除了信念，再别无支撑。
她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嘶了一声，疼得浑身冒冷汗。
“红蕊……”耳边又响起了他夹带着哽咽的声音，叫人听着发酸。
她终于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望着冷风不停灌入的黑漆漆的洞口，目光深深浅浅，静谧如水，又仿佛随风飞舞的雪花，带着孤傲的幽冷。
“不要……不要……”惊慌失措的叫声带着恐惧的尖锐，刺耳极了。
“啊……不要……”他继续尖叫着，仿佛遇到了极度恐惧的事情，整个灵魂都被撕裂了一般，你无法想象那么一个人，也会发出这种声音，让人觉得遍地都是寒冷，灵魂都忍不住颤动的声音。
那么儒雅的一个人，那么明亮的眼眸，她终究不忍心，立刻起身冲了过去，触及他的身体，她才觉得心有愧疚，他正在发热，整个身子好像火炉。
“不要……不要……”他尖叫着，疯狂推拒着她的身体，拒绝她的接近，自己的身体不断往后退，摩擦着冰冷的土地，发出呲呲的响声。
“别怕，没事，我是红蕊。”米小多抓着他胡乱挥打的手，低声细语的安慰。
曲文青疯狂的暴动终于慢慢停歇下来，他的呼吸还是很急促，胸膛剧烈的起伏，米小多抓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的不平，翻来一看，几条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叫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苦笑着从包袱里拿出退烧药喂进她的嘴里，拿出水来给他清洗伤口，然后上药，撕了衣服给他包扎，拖着他到火堆边上，给火堆添了些柴，做完这些，便看着墙壁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和煦的阳光从树林的缝隙里洒下，斑驳的影子玲珑闪动。
看着站在洞外，身形消瘦，一身萧索的曲文青，她眨了眨眼，昨夜当真恍如梦境，他对她说的那番话还尤言在耳，她却更加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