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米儿。”莫融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白皙如玉的手仿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完美动人,他淡然的神色里透着不忍和心疼,一贯清冷的眸子也染了哀色。
米小多放下了手,睁开雾蒙蒙的眼睛,一时竟然不知自己在何地,只是怔怔的看着莫融。
“米儿,都过去了……”莫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语气温和带着安慰。
米小多这才真正回神,她看着她师父的脸,五官精致,没有哪一处不是动人心弦,而这个人,太冷血,他的手上有太多鲜血,她挥开他的手,冷语:“不要你管。”
莫融微怔,不过瞬间又恢复了淡然,他收回手,拢在袖中,负到身后,不在说话。
米小多恼了,她受不了这个人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管你做什么,他总是无动于衷,好似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动分毫,若是平常,她肯定会佩服这种沉稳的人,可是现在正是他心气不顺的时候,于是她怒道:“我要睡觉,你出去。”
莫融看了她一眼,点头,转身,出去,关门,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太干脆了,米小多怒火直逼头顶,忍了半晌,决定去睡觉,睡一觉什么都没了。
“米小多,你一定不知道在鸿山,我为什么一定要救西家的人。”曲文青坐在房顶上,对着旁边坐着的米小多轻轻的说道,此时已经是子时,风呼呼的吹着,天空黑沉沉的,一个星星也没有,恐怕待会还会下雨。
米小多手脚都缩在披风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毫不在意的问道:“为什么?”
这天冷的快把人冻成冰了,她想着,再待一会,肯定会结冰。
“你知道么?那时候,红蕊妹妹已经找过我了。”他轻笑出声,厚厚的棉衣穿在他身上却还是显得单薄。
“你想说什么?”她歪头看他,目光一片沉静。
“也罢,不过是些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提。”他摇了摇头,眼中苦涩分明。
“为什么不把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莫融。”他再次问道。
“还没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她道,其实是她暂时不想罢了。
“我想知道,红蕊妹妹到底怎么了?”他低声说着,眼睛看着前面一片漆黑,没有焦距。
“花红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了鬼阵,鬼阵一破,她自然不复存在。”米小多并没有打算隐瞒他。
“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曲文青猛地站起来,夜色里,那笑声太孤寂,太寒凉,太凄绝……
“小心点。”米小多看着他站起来,身子还不稳,十分危险,便出声道。
“小多,你可知我有多恨莫融。”他凝视着米小多的眼睛,沉沉的语调透着一股哀婉和凄绝。
“所以,我要他这辈子,都痛苦。”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碰触米小多的脸,白皙的手带着夜晚的寒凉,米小多并未动一下,只是定定的看着曲文青的眼睛,好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绝情花,小多,你已经吃了,唯独忘记自己所爱,呵呵……”他笑了,整张脸都是夸张的笑,只有那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波动。
“你什么意思。”米小多惊的站起来。
“绝情花的花粉,散在空气中。”他微笑着,告诉她答案。
“你……”她气极了,气到深处,却又生出了一种释然,也许,这结局,才是真正的结局。
“曲文青,你可知,我有多后悔遇见你,帮助你。”她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
“后悔?”曲文青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却又低低的笑起来:“小多,你又何苦故意骗我,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补上一刀,便也无妨。”他摇头轻笑。
“下去吧!”曲文青摇头,道。
米小多哼了一声,不屑道:“绝情花根本没用,我的感情没有忘。”
“小多,你不知道么?绝情花是让人一点一点的忘记,明知到自己在忘记自己爱的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是残忍,你痛苦,莫融才会痛苦。”他语气明明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叫人恨不能一刀砍上去。
“我真想杀了你。”她觉得这一刻,这句话是真的,没有半点掺假。
曲文青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仿佛一个死人一样。
“你不会。”他的语气太笃定,让米小多也疑惑自己是否真的无法下手。
“我会。”她反驳了他的话,抽出了腰间的刀:“你信吗?”
“信。”他又笑。
忽然,耳边极轻的一声“咻……”米小多甚至还来不及回头,风声凌厉,似乎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她射过来。
曲文青微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瞳孔骤缩,猛地将她一扯,揽入怀中。
破空传来“咔……”的一声,米小多猛地回头,见那只尖锐的箭掉落在地,似乎被人击落了,她松了一口气,却见到了一缕白袍,下意识的推开了曲文青。
“师父。”她叫道,然后看到那白袍一寸寸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圣洁的如同天神一般,叫人不敢亵渎。
莫融并没有看她,一步一步,白色的袍角在身后飞扬,步子仿佛踏空一样,慢慢的走到了曲文青的面前,声音清冷道:“你是第一个能够引开我的人。”
米小多好不容易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曲文青,引开了莫融,天方夜谭有木有,她太惊讶了。
曲文青闻言,勾起嘴角:“莫融,你信吗?我也将是第一个让你真正痛苦的人?”微凉的语调带着些许萧瑟还有一分肆意的张狂。
“我杀不了你,但是,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加痛苦。”他继续说着,然后极为淡然的在莫融面前转身,朝着梯子的方向走去,他并不会武功。
莫融淡漠的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好一会,他看向米小多,神色温和了些许,但是依旧淡漠。
“回去。”他道。
米小多点头,跟随他的步伐离开。
黎明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从空中落下,圣洁如同天使。
“小多……”曲文青现在雪地里冲她笑,米小多冷睨着他,神态淡漠。
自从曲文青告诉她,她吃了绝情花以后,米小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来不知,自己的执念,真真正正的是到了骨子里,再也擦不掉,某些时候想到的放弃,也不过是疲惫作祟罢了。
“小多,堆雪人吧!”他蹲下来,抓了一把雪,冲着米小多笑,除却那一双愈见黑沉的眼睛,其他别无挑剔。
“咳……”许是吸了寒气,他轻咳了一声,脸色苍白了些许。
“你告诉我,绝情花真的有作用么?”她到底惊惶了。
曲文青好似知道她会说什么,淡淡一笑:“我不知,也许吧?”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发怔,似乎神游天外。
“你不知?”米小多提高了声音,显然怒了,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眼睛狠狠瞪着他。
“噗……”他脸色兀的一白,鲜红的液体从他嘴巴里喷出来,染红了那前方的一片白雪,红白相衬,看的人惊心动魄。
“你……”她惊的后退了一步。
曲文青果然不在意,擦了嘴角的鲜血,轻声道:“无事。”
这叫无事?她撇嘴,不过关她什么事?想着随即不再理会,只是雪地里那一抹红却停留在脑海里,叫人心底难安。
“小多不是最爱堆雪人吗?”他笑看她,眼底有些戏谑,这么大个人,有这种孩童的爱好,着实不该啊!
米小多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哼了一声:“我就是爱堆雪人,怎么啦?”
“我……雪……”她呆呆的看着曲文青嘴角的血不停的往下流,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样,那鲜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白袍,染红了他的袖子,染红了地上的雪。
“你怎么了?”她上前抓住他的手,准备把脉,只是她的手在抖不停的抖,连脉在哪里都不知道。
“小多……”他惨白的脸露了一个笑。
“该死,你到底怎么啦……”她急的想哭,“你……你中毒了……”她把到他的脉,却在那一瞬间停了呼吸。
“曲文青,你……”她捂住他的嘴,试图阻止他嘴巴里的血往外流,温热的液体从她的指缝流出来,一滴一滴的滴在雪地上,鲜红的刺眼。
“告诉我,为什么?”她眼睛大声的吼道,这毒,明明是她体内的,为何到了曲文青体内,为何?
“这恨,总要有个头。”他依旧笑,如同枝丫新抽出的花一般,带着清纯的美丽。
嘴角的血还在不停的流,仿佛要流尽一般。
“不对,师父,我找我师父,她一定会救你的。”她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起身飞快朝莫融的屋子走去,在看到站在门边的莫融,她似乎找到主心骨了,抓住莫融的手,泪眼迷蒙,恳求道:“师父,救救他,就他。”
“回天乏力。”他只吐了四个字,便不在说话,任米小多如何哀求,拉扯,他都不动分毫。
“不会的,不会的……”米小多绝望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曲文青。
“师父,你骗我的,对不对?”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有什么在挣扎着出来。
“曲书生……”她猛地冲过去,抱住了曲文青的身体:“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小多……”他嘴角含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啊……”米小多满头大汗的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眼前漆黑一片,已经是深夜了。
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来到后院,惨白的月光落在那一方整洁干净的土堆上,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新翻出的土堆上面出现了几点绿色,春天快来了呢?
米小多的目光凝视在那土堆前面竖立着一块墓碑上,只是,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无形之中带了冷漠无孤寂。
“哥哥。”他上前两步,跪在墓碑之前,头伏地,冷冷的寒意从额头直接传达到心里,如此的冰冷。
米小多痛苦的闭着眼睛,她记不起前世,唯独想起了她的哥哥,这,是不是报应,这是老天的报复么?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是她害死了她的哥哥。
她恨莫融,更恨自己。
是莫融,把她身上的毒转移到曲文青身上的,她恨他。
而她中的毒,竟然是莫融制的毒,这天下再没有比这个更滑稽的事情了。
她的毒是花红蕊下的,她吞噬了花红蕊的记忆,于是便知晓了一切,而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归根结底,确是莫融,倘若他当初没有杀花红蕊一家,这后面又如何有这么多事情,可是,没有这些,又如何有了她米小多,到底谁对谁错?她已经分不清了。
“米儿,曲文青的死并不是你的错。”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温暖,一件厚厚的披风搭在了身上。
半晌,她终于直起了身子,头顶的发髻凌乱了些许,她并不在意,转头看向莫融,眸子雾蒙蒙的一片,质问道:“告诉我,为什么杀花红蕊全家。”
月华下的莫融,一身白衣,皎洁若月,风华无双,他的表情一贯的淡漠,听了她的话,目光一转,移到那无字的墓碑上,缓缓道:“米儿不写碑文也是在无声的谴责为师,是么?”
他看向米小多,清冷的眸子带着认真:“米儿,为师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让花红蕊全家被杀,否则,又如何有你呢?”
他轻轻一笑:“至于曲文青,再有一次,为师也会这么做,为师不会让你死,永远不会。”
米小多瞪大眼睛看着莫融,莫融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多的话,更惶论这话里的意思,让她觉得瞬间无所适从。
“为什么?”她呆呆的看着他,看着如此具有侵略性的莫融,他的表情冷漠,只是那一双眼睛,染了红尘的尘埃,不在那么冰冷的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