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呵手试梅妆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注定是有缘无分的,譬如桃花与腊梅,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腊梅正蔫蔫的要落。
苏漫雨透过纱窗上的破洞,望着窗外飞舞纷扬的梅花,想着心事。她想起了那片竹林,那间小竹屋,还有竹屋后的那几株桃花,现在应该开得很艳了吧?她也想起了那个亲手栽下桃花的男人,他现在,是不是也在想她?
她很想离开这儿,立刻回到燕樵溪的身边,陪他一起看桃花开桃花落,告诉他,她很想他。
然而窗纸虽薄,她却出不去,因为外面全是带着刀的锦衣卫。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午后的阳光温暖地透进了这间阴冷的小房间,暖暖地照在苏漫雨的脸上。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轻轻地走了进来。
霍豹狼狈地逃了回来,脸色苍白,跪在林寻风的面前。额头上冷汗直冒——在雪狼面前他没有害怕,在林寻风的面前,他却是真的怕了,而且怕的要命。
林寻风用一把黄金小藏刀细细修着指甲,看也不看霍豹一眼。霍豹只好一直跪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林寻风终于修完了十根手指头的指甲,抬起眼皮瞧了霍豹一眼,道:“听干爹说,你心狠手辣,是可造之材。”
霍豹低声道:“不敢。”
林寻风问道:“你干了几年屠夫?一共杀了多少头猪?”
霍豹仔细地想了想,道:“禀大人,属下共当了十三年的屠夫,差不多一年杀三十头猪左右,总的算来,已杀有三百多头了。”
林寻风道:“那你又杀了多少人呢?”
霍豹道:“昨天是属下第一次办案,人却都是下属杀的,本来……本来那柳老头是要死在我的手上的,但……”
“也就是说,你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请大人责罚!”霍豹叩头道。
林寻风踱着方步,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杀人的机会,你带一百锦衣卫,前去踏平了江东,限你五天之内,提了江东那五只小猫的五颗脑袋来给我。只要五颗脑袋中少了一颗,你就永远都不需要回来了。”
霍豹再次叩头道:“谢大人!属下定当肝脑涂地,誓死提齐五颗脑袋回来!”
林寻风挥了挥手,霍豹赶紧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小径幽长,落满了洁白如雪的梅花,霍豹走在这落梅小径之上,迎面遇见了匆匆而行的冷艳。
霍豹笑眯眯地调戏道:“冷艳小姐,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冷艳冷着脸,哼了一声。
霍豹依旧嬉皮笑脸道:“大家都是同道,我请冷艳小姐喝一杯如何?”
冷艳抱刀在手,冷冷地道:“校尉大人若没有别的什么事,就请让开!”
霍豹愣了一下,随即又满脸堆欢,往小径边上一站,作了个请的手势。冷艳白了他一眼,径自走了。她的背影纤秀苗条,霍豹盯着,暗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哼!够辣,不过我喜欢。”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似乎这个女人已经被他紧紧握在了掌中。
“叵耐那姓霍的好生无礼!”冷艳向林寻风告起了状。
林寻风淡淡道:“怎么,他非礼你了?”
“哼!他敢!谅他一个小小屠夫,也没这么大本事动我冷艳!”
林寻风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也知道,霍豹这家伙只是一个小小屠夫,除了会杀杀猪,根本没什么用。”
“那大人为何还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他?”冷艳不解道。
林寻风道:“冷艳,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找机会灭了江东的那五只小猫,报一报当年之恨。如今霍豹,就是一根导火引线。他根本就杀不了江东五虎的。”
“他杀不了,难道那一百锦衣卫也杀不了吗?”冷艳道。
“能杀得了,那自然就最好不过了。杀不了,由我亲自动手报了此仇,那也好得很!”林寻风的眼中,满是复仇的火焰腾腾燃烧着。
冷艳道:“冷艳愚钝。却不知大人召我来有什么任务是要交给冷艳的吗?”
林寻风道:“冷香小筑的那两个大美人儿,你给我看好就行了。”
冷香小筑,苏漫雨现在住的那间精致的小屋,就叫作冷香小筑。
苏漫雨叹了一口气,对坐在对面抱着琵琶的宋雪儿道:“看来他们都很喜欢冷,冷艳、冷如刀……还有这冷香小筑。”她嘴里“哼”了一声,提到这些人这些物,似乎都让她很不愉快,“可是我不喜欢,现在我早已不姓冷了,从前的冷如霜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名叫苏漫雨。”
雪儿道:“如……”她本欲叫“如霜”,话到嘴边赶紧改了口:“苏姐姐,我也不再叫作如燕了,其实我真实的名字一直都叫作‘宋雪儿’。”
苏漫雨道:“看来我们都不喜欢过去的时光。雪儿妹妹,我是多么羡慕你啊!有人疼,而我,连个名字都得自己起。”
雪儿疑道:“有人疼?谁啊?你莫不是说这个林寻风吧?这样的男人我才不喜欢呢!”她想起了雪狼,像雪狼这样的男人,才是她喜欢的,他听她弹曲子是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深邃而迷人,忧郁而不羁。然而儿女情长,终被乱世左右,十年前雪狼提刀跃马,醉卧沙场,她的曲子,却又可以为谁而弹?纵然琵琶弦断,除了雪狼,却又有几人能懂?
“迢迢江湖远,遥遥山水秀。妾落泪,君已醉。且问君醉为谁?妾憔悴,君战又为谁?马蹄匆匆声乱,红尘何漫漫。琵琶声中君未归。一声惊叹,镜中云鬓乱,怨只怨风霜,惯将青丝染。佛说五百年尘缘了断,人叹一千次回眸太短。半壶浊酒,思念太长。归雁横秋,有泪阑珊。桃花流水声依旧,如血是残阳。”
雪儿忍不住轻拨琵琶,低声唱道。窗口的破洞里,却有几瓣梅花被风卷了进来,有泪伴着梅花一起落下,却是苏漫雨的泪,她是不是为琵琶所感,想起了那个憨厚老实,照顾自己两年多的燕樵溪呢?
苏漫雨拾起地上的一片梅花瓣儿,轻声:“雪儿妹妹,在万花楼时,人人都说你梅妆画的最好了,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个呢?”她凄然想道:自己终究逃不出郑千亮这个老贼的手心,就算死,也要死得漂亮。可惜燕郎,你我终究有缘无分了……
此情此景,令两个伤心的女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女人终究是脆弱的,不管她是抱着琵琶的女人,还是提着刀子的女人,她们的泪,总是常常温柔地会因花落而落。
然而,冷艳也是个女人,提刀子的女人,她的心,是不是也脆弱地会落泪呢?
长笑声中,门外一人已拍手走了进来,口中说道:“好一支感人的曲儿,好一幅感人的画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