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替死
蛇哥轻轻复述一遍,颔首道,“虽然傻里傻气,但不失地道,不错。再求你一件事可好,把你身上的袍子借我穿一次如何,身上的这件实在太臭了。”
李恒无奈,把袍子脱掉递过去,接过蛇哥扒下的臭衣裳,抽了一下鼻子,吩咐道:“别弄脏了,记得穿回来。”
“放心好了。”蛇哥穿好,当即出门。
“对了,我叫蛇小龙。”蛇哥从门外探回上半身。
“李恒。”李恒顿了一顿,“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外面的大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止,远处被连绵屋脊所遮挡的天边升起一轮明月。
李恒透过窗子看着蛇哥小心的避过水坑,渐渐走远,心想,这家伙的身材倒跟我差不多,衣裳穿起来挺合适。
“李恒?”屋脊上一个似远似近的声音突然问道。
“谁?”蛇哥边说边向两旁的屋顶张望。
李恒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妙,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四条火龙从四个方向轰然朝街心冲去,蛇哥一愣之间即被火龙吞噬。一声短促的惨叫声过后,火势倏然退去,被烧成一截黑炭的蛇哥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地上的泥水咕嘟咕嘟冒起热泡。
李恒急忙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土,尽数抹在脸上,手臂横扫过窗户的木条,毁窗而出,向蛇哥跑去。
“来者何人?”先前那个似远似近的声音暴喝。
“蛇小龙。”李恒刹住脚步,脱口说道。
那人冷冷一笑,声带略显破损,颇具威胁意味的说道:“我们只杀李恒,与旁人无干,休管闲事。”转而低声吩咐同伙,“去几个人,验明正身。”
几个人影出现在屋脊上,淡如虚烟,也不见如何活动,瞬间就闪现在蛇哥身前,两个极瘦极高,一个极矮极宽。极矮极宽的人影此时体现出身高上的优势,只需低头,就能看清地面上一切物体。他俨然良医诊视患者似的摸了一遍蛇哥,态度极其认真,之后,抬头向东南角的屋脊,以古怪的腔调说道:
“身高一米七七,瘦长,男性,无龋齿,鞋码衣码符合,手掌无老茧,学生身份符合。被杀之前,自称是李恒,后背缝合的布囊里装有书院教科书《天道经》一本。大火烧坏脸部,虽然为验身带来一定难度,但既然选定火烧,如此结果也是必然。综上,亡者身份可确定无疑。”
“扯呼。”似远似近的声音低喝。
站在地上的三个人影陡然消失无踪,长街上恢复到大雨初停时的寂静,雨水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腥气中夹带着焦糊味,丝丝钻入李恒的鼻孔里。月光撒在蛇哥的身上,他两腿青蛙游泳似的张开,一动不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李恒快步走过去,抱起散发着焦臭味道的蛇哥回到祠堂,心里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把尸身放在身前。
在街上时,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一来知道自己的修为远远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冒然行动,徒劳无益。二来,蛇哥已经死去,不需急救,这一点从远处看,便能得知,呼吸已经不可挽回的停止。而李恒跟他初识,也不至于扑到尸首身上嚎啕大哭。
但是,一个真切的事实是,蛇哥是替他而死,作为当事人,他有为其复仇的责任。
到底是谁派来的凶手呢?李恒不用细想,便能肯定是蓝七。除了此人,在凤桐城,他既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仇人宿敌,谁会稀得杀一个住在贫民窟默默无闻渺小可怜的少年?
话又说回来,他和蓝七之间,也算的上是近日无仇往日无怨,至于这家伙为何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李恒也觉得莫名其妙。自从爷爷突然消失以后,那主仆二人愈发凶恶,天天以欺负自己为乐。爷爷好赌成性,或许当真借了他们蓝府的银钱,这样的话,爷帐孙还,他受的那点欺负也还能说得过去。
但是,总不至于特意派人追杀自己。
不过,如果这凤桐城有人要杀他,除了蓝七,别无二人。在这种有关人身安全的事情上,李恒的感觉一向极准。
李恒把小乞丐尸身上的朴刀拔出,在屋子里找到地面较为柔软的地方,开始刨坑。屋子里还有十来个其他人的呼吸声,或长或短,李恒不予理睬。或许是睡在此处的乞丐,他之前便已察觉。
刨好了坑,李恒去搬蛇哥的尸身,手刚碰到,便听蛇哥低声说,“别动,趁我还有一口气,让我说两句遗言。”
李恒一愣,心里满怀愧疚的说道:“对不住。”
“无所谓,反正你要杀我嘛,闲话少说,你心里如果愧疚的话,为我做一件事可好?”蛇哥精神饱满,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浑不在意。
“尽管说,我尽力而为。”李恒握住蛇哥的手。
“尽力而为!我就喜欢你这样,比说什么赴汤滔火靠谱,再说也至于让你那样。七天后代我去参加郎魁大会,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赢一场,见到我的梦中女孩,替我说出那句开场白,那女孩像黑珍珠一样迷人,芳名叫明月,人如其名。”蛇哥的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响,然后剧烈的喘息起来。
“答应你。“李恒紧紧握住他的手,“多谢。”
“我看到死神了。”蛇哥的精神终于不再饱满,语气也迅速地变得虚弱不堪,“死神比大多数人都地道,因为他总是留给你说遗言的时间。”
说罢,蛇哥溘然长逝。
这时,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有女人在低声哭泣。李恒把蛇哥的手轻轻放在他胸前,抬头看见周围站着十来个人,胖瘦高矮不一,都是妇孺。
“他是大英雄,是个好人。”在李恒动手安葬尸身时,一个年老女人开口说,“我们都是四清胡同的..”
“四清胡同?”李恒暂停手中的动作,“有老鬼的那个胡同?”
“正是,少侠明见。上个月七月十五日,一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东西来到我们胡同,一夜吃十个人,短短十天,前去驱赶它的男人们就被吃了一大半。”
“它也不现身。”另一个女人接着说,“但只要有人离开家门,就会被一口吃掉。我们胡同靠近郊区,周没有街坊,上报官府,官府都是至灵的奴才,哪里会管咱们人族的死活。后来蛇大侠路过,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把我们这些死了男人的女人小孩转移到这里。”
“死在门口的那个小乞丐八成去向老鬼告了密,说我们藏在祠堂里。蛇大侠这几天一直盯着他,谁成想那小子贼溜得很,今天傍晚的时候,一转眼不见人了。”
“那小子坏的很,偷偷摸我女儿的那个,我女儿才五岁啊,呸,该遭千刀万剐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李恒听完这些七嘴八舌的叙说,知道彻底误会了蛇哥,心里愧意愈炙,默默看着眼前的小土堆。
“少侠,蛇大侠已经替你死了,待会如果那怪东西找到这里,还望少侠能够保护我们这些女人小孩。”先前那个年老女人裣衽施礼说道。
其他女人纷纷跟着行礼,异口同声的说,“还望少侠能保护我们。”
李恒把朴刀背在身上,抱起一直很安静的小白猴,出门向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