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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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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哑然失笑,“你以为元老殿不想把你们斩草除根?当初若不是鱼龙宫和青冰菱的反对,岂会只仅仅把魔王押了五百年?现在鱼龙宫已经衰落,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撑门面,而青冰菱自打圣女被关在金殿后,便一蹶不振。如今的上三天,浮云城一家独大,谁还能奈何了他们?”

“金殿?”李恒喃喃说道。头脑开始隐隐作疼,好像中心处藏着一个生有坚硬外壳的核,每当他想回忆什么时,一把由意念化成的钢钎便极其生猛地朝那个核开凿不止,钝疼随之扩散开来。

“我知道鱼龙宫、青冰菱与浮云城并称上三天三大圣地,可是,金殿是什么?我怎么感觉它极其熟悉?”李恒一阵茫然,向黑猫问道。

黑猫随即一愣,露出吃惊的神情,然后哈哈大笑,“重生的魔王竟然不知道金殿,那也不知道金殿之约喽?看来,你忘了不少事,可悲,可悲。”

嗤地轻响一声,黑猫背后的墙壁向两边分开,里面却是一个小隔间,摆放着微型的柜子,黑黝黝的,瞧不见柜里放着什么。

“喝酒吗?”黑猫问。

“有?”李恒不禁笑了。

“知道你早就想喝。”

黑猫咕哝着走到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小坛酒,犹豫片刻,拍开封泥,又在柜中摸索良久,终于找到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碗,倒满了酒,放在桌上,低头在坛口闻了一闻,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毅然把酒坛子放了回去,像是扔掉了一条缠在手腕上的毒蛇,然后轻轻关上柜门。

“别误会,对你来说,这是好酒。”黑猫郑重的说。

李恒警惕地笑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怕?”

黑猫哼了一声,答道:“因为我不想把前三辈子的事都想起来。”

李恒心里一动,犹豫片刻,然后把酒碗拉过来,看着碗中清透至极的液体陷入了沉思。

“我先去外面小便。”黑猫严肃的说,“走之前,要给你说一段话。”

李恒点点头。

黑猫说道:“至灵是浮云城的门下走狗,或者说,浮云城通过至灵政权来统治下三天,从而壮大浮云城在上三天的势力,最终达到称霸上三天的目的。当年你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一心想要把至灵赶到东荒,让人族重回生物链顶端,浮云城里的那些老东西怎能容你?”

说罢,黑猫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李恒把那碗名叫“清醒”的酒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头脑中心的那个硬核开始渐渐消融,记忆里残缺的昔日画面中,突然涌出许多新的东西:

辽阔无边的大漠里出现一个打马疾行的少年,凌乱的头发随着马背的颠簸而飞扬似火,那是魔王的十六岁。雪亮细长的朴刀斩落无数至灵人的首级,那是魔王的十九岁,只是原先的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拼杀,而此时此刻,却在万军丛中陡然出现一座金黄色的宫殿。

金殿。

不知过了多久,黑猫又出现在屋里。迟疑片刻,问道:“喝了?”

“喝了。”李恒说,“想起了金殿之约。”

金殿在世俗间。

即使在经历过五百年囚牢生涯的今天,李恒仍能真切记得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碧空如洗,靠近西山的落日为苍莽群山披上一层迷幻之色,清风从那边谷底吹来,檐角的铃铎随风而动。站在宫殿正门,好像可以俯视整个世间。远处的白带是长河,远处的细烟是狼烟,远处挤满广袤荒原的黑点,是数百万前来捍卫金殿尊严的至灵大军。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宫殿,清晰的脚步声响彻大厅。

魔王四下张望,四面没有墙壁,空间似乎无穷大,金砖铺就的地板向远处延伸,在目力所及之处,消失在云雾缭绕里。

她,北冥青冰菱圣女雪卿,说什么来着?

记得当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犹如蒙了一层寒霜,斩钉截铁的说道:“魔王,时至今日,你还要纠缠不休吗?”

雪卿总是叫他魔王,生气时骂他,你个丧心病狂的魔王。开心时笑他,没见过像你这样幼稚的魔王。但从来没有那天叫的陌生。

魔王笑嘻嘻的说,“怎么?你是上三天三大圣地的圣女,就不能嫁给我这个下三天叱咤风云的魔王?”

那天,魔王是去求婚来着,在天下最神圣庄严的金殿里,以被上三天斥为邪魔的身份,向他们最冰清玉洁的圣女雪卿求婚。

雪卿怒极反笑,“你散播消息,要在金殿向我挑战,现在,至灵卫道大军在金殿外集结,与你的十万部属隔河对峙,战争一触即发,这会儿,你突然说让我嫁给你?怎么?要全天下的人见证你跟圣女有所纠葛,要让我淹没在全天下人的唾弃里?”

“散播消息?”魔王诧异至极,“不是你向写信让来金殿的吗?还把书信由裁决司布告天下,说要跟我一分上下。”

“满口胡言。”雪卿一张脸气得雪白,“我会有这么蠢?金殿上挑战,你以为像咱们平时那样打着玩吗?金殿是道门圣地,与你水火不容,消息一散播出去,天下哗然,至灵卫道军集结而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何时长大?你以为这样很浪漫?”

“看来咱们被人耍了,不过无所谓。”魔王笑嘻嘻的,“咱们不过下过几盘棋,比过几次剑,月圆的时候,我去你的青冰菱,下雪的天气,你来我的海棠榭,手也没拉过,嘴也没亲过,上三天那些老东西凭什么说你已不洁?我就要在这金殿上向你求婚!”

“因为你是魔王。”雪卿声调冰冷,“而我是圣女,正邪不两立,不管你嫌这个调调有多滥俗,只要有权力,它就会存在。”

“我不在乎。”魔王说着,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在乎。”雪卿脸色发白,眼眶里包着两汪泪水,“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我母亲是阴海里的阴母,以美丽和狠毒闻名天下,我哥哥是阴王,统领百万阴兵。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从万劫不复的泥淖里脱身而出的吗?你知道我十七年来是怎样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吗?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你一句我不在乎,我就要再次被打入黑暗里。”

魔王张口结舌,茫然的看着雪卿,想说什么话,终究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之后,他落下目光,看着地面,把手伸进怀里,窸窸窣窣的掏了一番,掏出一块帕子。抬头看着雪卿,露出近似腼腆的笑容,递出手帕,声音一如干枯的河床说道:“那天你用过后,丢在草坡上,我已经晾晒干净,你要是不想要了,再丢了就是。”

雪卿冷冷的说,“不要了,劳你的驾,丢了吧。”

魔王茫然的点点头,冷冷一笑,转身很快的往殿外走去,走出十米远,突然停住脚步,低头注视手中的丝帕片刻,毅然把它放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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