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灵境
儒生使了狠劲，而少年却一声不吭，面庞如同“僵尸”一般，看不出纹丝的神色波动，浑然当没事发生过，着实叫儒生又诧异又恼怒，正当儒生准备加一把劲力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美妇的大声疾呼：“相公，千万手下留情！”
“夫人，怎么了？”儒生转头，不解地望向走过来的美妇。
“这孩子长得倒也俊俏，咱们家珠儿最近也太寂寞了些，不如……”那美妇一边说着，一边端详少年，不禁欣欣然露出喜色，如获至宝一般。
“夫人的意思是，捉这贱小子回去跟我们家珠儿凑成一对儿。”那儒生颇感意外的为之一怔。
“正是。”美妇向儒生递来了一个默契而兴奋的眼神。
那儒生松开手，一双眼睛仿如利剑直勾勾地看着少年不放，好像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直欲刺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少年镇定自若，无动于衷，但是任谁人也想象不到他那沉寂已久的心海此际泛起了一丝波澜：“让我……跟他们的女儿成亲吗？”
“砰！”的一巨声。
那儒生右手的拳头猛然击在左手的掌心上，激动地嚷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们家的珠儿长得那是肤若凝脂，珠圆花貌，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绝色美人。今儿个你小子转运了，我们想招你做入门的女婿。你从了，日后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你不从，便让你吃遍老子的厉害手段，再埋骨荒山。说吧！你从还是不从？”
少年眉头微皱，两只眼珠子在缓慢地移动着，外表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内心却在汹涌澎湃。
“王八蛋！到底要死要活？倒是快快说上一句！”儒生见少年许久没有吭声，便没耐烦地破口大骂。
“孩子，你也真是的，这可是百世修来的福份哪，还有什么好犹豫？”美妇苦口婆心地劝道。
少年轻咳两声，眼睛眨了一下，他不看面前的两人，反而东张西望，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晚生落魄如斯，无德无能，还有什么是可以强求得到的？晚生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在强者面前还如何挣脱反抗？一切但凭前辈们做主就是了……”
“可不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有资格当我方子鱼的女婿的。你这小子的条件很是令我满意。第一，经过我方才的一番严格考验，证明你家的‘老二’实在是够坚强，一定可以给我们家珠儿带来幸福。第二，你够淡定，生死关头面不改色，这是多少人也做不来的，单就凭这一点，你以后一定是可以造就出一番大事业的人……”儒生欢喜地拍打少年的肩膀，对少年赞不绝口。
美妇捂着嘴巴转过一边“嘿嘿”地娇笑起来，脸颊不禁泛起了红晕。
在儒生的盛誉之下，少年似乎并未为之所动，依然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在别人看来他倒真像是在“不足挂齿”“当之无愧”不足的样子，但是如果仔细留意少年的面部表情，你会发现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两颗黄豆般大的汗水，此际少年正在紧咬着牙关，混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他这是在——忍痛。
“够坚强！”“够淡定！”这两个赞美，着实叫少年压抑无告，欲哭无泪，并非他家的“老二”够坚强，实在是他一直悲痛欲绝，心若死灰，已经是一个行尸走肉的人，他的**冰冷且麻木，即使剧烈的重创带来的痛疼也难以刺激到他有所反应。也并非少年“够淡定”，他本来就是一个想死求死的人，生死关头自然不会有所恐惧有所逃避。
而当少年知道儒生和美妇预备将他们漂亮的女儿许配给少年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年纪激活了他最原始的本能**，开始对未来有了一丝想入非非的念头，原本几近停止脉动的躯壳，因为一次的怦然心动而令凝寂已久的血液剧烈地窜动起来，冰冷且麻木的**也因此有了些许温度些许感觉，而少年也随之付出代价，儒生之前给他家“老二”的重创所带来的剧烈痛楚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开来。“老二”的痛楚所带来的是觉悟到丧失了自尊的耻辱，而这又让少年联想到自己过往种种的不幸和悲伤……
他那颗被激活起自尊的心灵在愤怒的诅咒着，他那个弱小不堪重负的灵魂在幽幽地低泣着，他真想把一切悲愤和痛楚发泄出来，他真想对着全世界发出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怒吼：“啊！我真的好蛋疼呀！”少年却只能选择沉默，他脆弱的心灵和生命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风吹和雨打，他只能以沉默来忍耐命运所赐予他的一切不公和痛苦。除此之外，以他一个微卑低贱的生灵，还能做些什么？
“……人生本来就苦，你看人的眉毛是‘草’，两只眼睛为一横，鼻子为一竖，下面再加一个‘口’，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苦’字吗？可见，‘苦’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命运，从生到死谁也无法逃避，人生中快乐只属于短暂，痛苦则伴随终生，因此做人要学会安守本分，只有安守本分的人才懂得知足，也只有知足的人才能常乐……”
这是养父对少年教诲的至理名言，少年一直尊奉“安守本分，知足常乐”为做人的信条，他不满也不明白人生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苦痛，似乎是在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位老天爷在主宰操纵着天下众生的命运，众生困在这命运的魔掌中被玩弄被蹂躏被摧残，受无边苦痛，在颤栗和呻吟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少年一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强力地压抑着锥心刺骨之痛。儒生赞完少年后，一直干巴巴地看着少年，满眼都期待着少年能够给他来一个反应。许久许久，少年才在嘴角边翘起了一丝僵硬的微笑，说了一声：“前辈过誉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亲切地问候了那儒生祖宗十八代若干遍。
儒生见少年有了些许回应，不觉满意地笑了一笑，须知想让面前这具“僵尸”来一个善意的回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夫人，择日莫如撞日，咱们这就回去把珠儿的婚事给办了。”那儒生看向美妇，乐呵呵地笑道。
“今儿个抢到了一位好女婿，收获甚丰。”那美妇冲着丈夫点点头，与丈夫一样心情大好。
少年想到马上就要跟他们口中的“绝色美女”成亲，不禁得有一丝丝的春心荡漾起来，在前一刻他心如死灰想投湖自尽，而今天晚上却就要洞房花烛夜了，人生当真是无常呀！
“孩子，马上就大风大雪了，千万别冻坏了身子，你先服下这颗丹丸，足可以助你抵御风寒。”那美妇走过来递给少年一颗红色的丹丸，语气颇为关切。
少年为之愕然，引领望向天末，这个时候风已歇，雨已停，远处一座山顶吐出一道彩虹，架到了天空上，艳阳高照，热情似火，又逢阳春三月，哪里有半点大风大雪的征兆？少年最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美妇。
美妇不说话，只是看向自己的丈夫，少年也看了过去。
儒生轻轻地扶正头上的那一张平顶帽子，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在默念着些什么。忽然，见他的右掌往面前的虚空一抓，虚空撕开一个丈余高宽的大洞口，呈现出了另外一片天地，犹如撕开了一幅画，而在这画中却藏着另外一幅画一般。
那片天地此际正是狂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在漫天飞舞，触目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稀棱挣地被狂风卷出“洞口”，在这小湖上空飘洒而下，极是玄妙。
站在虚空中的少年眼睛张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一下，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连口水流了出来也不自知，他一介凡夫俗子，几曾见过如此神通，如斯妙法？
“女婿，还愣在那儿干嘛？快进来呀！好戏还在后头呢。”那儒生这时已经和美妇走进了“洞口”，他见少年瞠目结舌的样子，实在是大为得意。
少年不禁混身一颤，眼睛眨了又眨，仿佛才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这时才感到寒气侵体，他不做多想，匆匆跑进“洞口”，然后吞下了美妇给他的那颗红色丹丸，此丹下肚，立刻感觉腹中有数股暖流迅即地向全身上下扩散，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那儒生再度念咒，洞口完美的缝合起来。
“这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个空间跟外面的空间相连重叠却不为人所见？”望着面前的冰天雪地，少年充满了好奇，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进了大城一般。
那儒生见状，心中煞是欢喜，说道：“此处乃是传说中仙人所开辟的灵境，侵日月之玄机，夺天地之造化。这个可不是一般的灵境，它是一个会移动的灵境，可以在眨眼之间飘移到千里之外，难得的是这个灵境内还暗藏着无数个杀人的厉害法阵，比如你面前所见的这个就是冰雪法阵，不熟悉法阵的人闯了进来必然找不到出去的路，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你看！”说着，那儒生右掌轻轻地朝雪地上一挥，无形的掌风竟尔将数尺高的积雪直卷了起来，十余具被冻僵的尸体赫然悬浮到虚空之中，静止了下来。
少年见这些尸体身上穿着官兵的服饰，显然正是那些上山搜捕强盗无故失踪的衙差。
那儒生又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些衙差只是冻死已经算幸运的了，冰雪法阵内遍布杀人见血的机关陷阱，触动机关的人无不是身首异处，死相惨烈。”
少年只见数道模糊的光影掠过虚空，之后那些尸体便即大卸成无数块纷纷扬扬洒落而下，不多时又被漫天的雪花掩盖得了无痕迹。
那儒生放声大笑起来，少年闻到了笑声中的味道，这是一种杀戮后发泄出来的快感。谁想得到此人儒雅的面相里隐藏着的是一肚子险恶的坏水，人当真是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