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箫声沉睡
宫中难得如此团乐融融,花重也很是轻松,带着初画到御花园闲逛。秋风已有了萧瑟之意,微凉。花重伸手接下一片落叶,好像一只断翅的蝴蝶。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叶永嘉俊逸的身影从石子路上信步而来,素兰衣衫在秋天里略显萧索。
花重闻声一笑,侧首看着叶永嘉,“多日不见,没想到时节已过。无奈世间沧桑变幻,逝去良多!”
叶永嘉温和一笑,“你也难得清闲,平日我进宫也是看不见你的!听闻你进宫才几天就把孟妃的左膀右臂全部打压,杖毙的杖毙,赶出宫的赶出宫。前几日又让六殿下丢尽颜面,名声扫地。如今孟妃在后宫里怕是难以翻身了,你也徒然自在。”
叶永嘉眼神一亮,带着一丝探究,“没想到向来行事光明磊落、言辞冰冷的你,在诡计多端的后宫里竟然能游刃有余,趋利避害。若是独独这些也就罢了……”
花重见叶永嘉难得说这么多话,一向温文尔雅的永嘉竟然会如此评价自己,不禁心中好笑。“那还能如何?永嘉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我高义县主还有什么厉害之处!”
永嘉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花重,“没想到你还能心狠手辣铲除异己,在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前世的花重可是霍乱后宫的妖妃,没有这样杀伐果敢的手段,又怎么能站在叶永嘉的身边风光无限?只是这一切只有重生的花重记得,而眼前的永嘉却从不知晓。
花重粲然一笑,发鬓间的珍珠链光盈可人,“永嘉切莫说笑了,在后宫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只有皇后!”花重侧首看着萧索菊花,“皇后娘娘召我入宫的目的,想必你是知道的。前朝和后宫一向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却终究色衰爱弛,不得皇上恩宠。丛王叶丛嘉生母贤妃仙逝多年,在皇上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所以对于叶丛嘉后宫是没有办法钳制他的。我们总不能和一个死人去争!而孟妃却不一样,孟妃心机狡诈,又凌驾于皇后多年,还有一个皇子,怎么能不让皇后忧心呢?”
“我向来是不愿母后参与夺嫡之争的,只是无法阻止。”永嘉神色有些无奈,“她在那个位置上,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来,若她不是皇后,或许我和信阳也不会安然活到现在。我理解她,她今日若是不争,待明日其他皇子登基便是她的死期,她没有办法不去争!”
花重微微一笑,“向来母亲的荣辱盛衰决定着孩子的地位,而母凭子贵也未尝不可。永嘉应该知道,花重向来不屑于女子之争。花重进宫为的是永嘉你!想为你争的是这个天下!”
永嘉看着花重目光炯炯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阵荡漾。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深谙后宫生存之道,更有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卓绝计谋。若是她想得到的东西,恐怕无人能够阻挡。
永嘉深深的笑意刻在脸上,“我不想再手足之间争夺,多谢花重的美意,只是我无心于此。”
“永嘉既然生在皇族,应该是看遍了世态炎凉,人身轻贱。即便永嘉不想手足相残,也难免他日命不保夕。更何况你还有皇后、还有信阳公主!”花重淡漠道,“难道永嘉忍心看着他日之皇后成为今日之孟妃?”
永嘉淡淡一笑,带着一丝落寞和思索。花重也便不再说话,但笑不语的看着远方湖边的何萧瑾和叶纯嘉。
“你出来怎么也不多添件衣服?还要本宫亲自来给你披上吗?”叶纯嘉看着衣衫单薄的何萧瑾责备道,“你如今怀有身孕,一切小心,出来也不带个丫鬟宫女伺候,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何萧瑾笑颜如花,“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唠叨的像个老太婆似的?臣妾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竟然还敢埋怨本宫唠叨,若不是怀了孕还落水,如今怎么会身子这么弱?”叶纯嘉满眼温情,“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不能再向小姑娘一样任性妄为了!要有个当娘的样子!”
何萧瑾微微一笑,脸色红润,“太子殿下,臣妾……”何萧瑾欲言又止,面色有些尴尬和落寞。
叶纯嘉见此,淡淡一笑,“本宫心知你要说什么,不过太子妃还是不要说了,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一旦说出来,再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本宫宁愿从不知晓!”
何萧瑾抬头看着叶纯嘉闪亮的双眸,诧异道,“太子殿下知道臣妾要说什么吗?”
叶纯嘉紧了紧何萧瑾身上的披风,“同床共枕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宫知道你是韩皇后选进宫的,在这之前你有你的生活,我无权过问也没法干涉。毕竟那是你进宫之前,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怎么是说忘就能忘的呢?本宫知道你行事一向妥当,断不会做出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本宫信你!”
何萧瑾目光盈盈,眼中噙着泪水,“太子殿下,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相信臣妾,为什么不怒斥臣妾,还要对臣妾以礼相待?”
叶纯嘉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是傻子吗?你嫁给本宫就是本宫的人了,你的心本宫自会赢回来!又怎么会强迫你以心相许?”
何萧瑾流出两道泪水,“可是那晚臣妾确实是与他见面去的,殿下不怪吗?”
“你如今都怀了本宫的孩子,见面也不过是了断前尘往事,更何况你与宁流辰都是心胸坦荡的人。本宫是知道的。”叶纯嘉想起那晚何萧瑾东宫谨慎害怕的模样,不由一阵叹息。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谁也回不去了。你跟着我这个不受宠的太子,连怀了孩子都不敢说出来,受了多少委屈本宫心里是知道的。”叶纯嘉落寞一笑,“你这个太子妃能跟着本宫做几天,就连本宫都不知道!前程无光,又何必执著于过去?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何萧瑾泪流满面的点了点头,“无论未来如何,臣妾定会伴太子左右!”
叶纯嘉淡淡一笑,拭去何萧瑾脸上的泪痕,“未来的风雨,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花重坐在秋千上看着四下的花瓣纷纷枯萎,唇下的玉箫发出幽幽的流光溢彩。箫声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的袅袅婷婷的烟,仿佛一片风就能将她们剪断。花重不由的想起往事种种,心中一阵烦闷,箫声戛然而止。
“重儿的箫声中带着丝丝幽怨和不安,想必此刻定是心神不宁吧?”雪无痕从花树后走出来,一袭白衣在枯萎的落叶中光华四射,那一双落满星辰的湖泊般的水眸清澈明亮。
花重不由一笑,有些淡漠,“时光仿佛从来不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当真是岁月匆匆也格外眷顾你!”
雪无痕广袖一挥,用内力卷起衣袖飘落的枯萎,仰头看去,“自古逢秋悲寂寥,没想到重儿也是如此。”
“秋日百花凋尽,难免让人惆怅。想到生命匆匆易逝,突然发现现在所做的一切貌似毫无意义,心累的拿不起,却又不甘心的放不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向何处了!”花重淡然一笑,颇为自嘲。
花重再世为人,本想杀尽负她之人,偿还亏欠的良多的叶永嘉,如今前路漫漫,永嘉却毫无夺嫡之意。竟不知道自己这般负重于他,到底对还是不对!
雪无痕微微一笑,“经百千劫,不忘初心!当明天便成了今天,成为了昨天,最后成为记忆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我们会突然发现,岁月纵欲沧桑有关。模糊了彼此的容颜和心。我认识的重儿是不会被表象所迷惑的,重儿应该不忘初心才好!”
花重心头微微一颤,“经百千劫,不忘初心!”不由想起了自己灵山雅集的河灯,疑惑的看着雪无痕,“你怎么知道?”
雪无痕狡黠一笑,“只许信阳公主找永王的花灯,就不许我找你的花灯吗?”
花重冷哼一声,却有笑意在脸上,“你怎么入宫来了?我吹箫可不是为了见你!”
雪无痕满脸坏笑,“在宫外甚是想念重儿,所以与成帝打了个招呼,在宫中小主几日,顺便过个团圆节!”
“雪少主真是时间充裕,不着急找雪族圣物了?还这么清闲的呆在这,雪族众人难道不着急吗?”花重真是很不理解雪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雪无痕眼神晶亮,泛着款款柔情,“我起初的确是为了找雪族圣物,但是如今却多半是为了你!”
花重看着雪无痕深情地双眸,突然脸上一阵发烫,避开目光,“为了我什么?雪少主要什么没有,却总是戏耍我一个小女子!都说雪少主风流天下,郁小姐貌美如花,雪少主如何不知珍惜?”
雪无痕微笑的拉起花重的手,“天下美人如画,不及卿之笑颜如花!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中不知道何时已经住下你一个,又怎么能容得了别人呢?”
花重仰视着雪无痕风华绝世的姿容,掌心中传来雪无痕的炙热的体温,不禁有些眩晕。“可是我……”
雪无痕摇了摇头,淡笑道,“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花重不由一愣,没想到雪无痕如此毅然决绝,心中勇气一丝异样的情绪,好像有些疼,又有些别样的东西萦绕!
雪无痕笑意如水,抽出花重手中紧握的玉箫,坐到秋千上与花重并肩。箫声凄清,宛转悠扬,时而如鸣佩环,时而含蓄深沉。行云流水间,颇有一份从容如水般的镇定舒畅。
花重在秋千的藤蔓上斜倚下来,微闭了眼,慢慢的在箫声中迷失了,仿佛在进行一场漂流。片片的风,裹了淡淡的草木零落之气,从鼻尖滑过;星光点点,含着云天之外的孤寂与温婉;浅浅的鸟鸣,倾吐着入眠前的情话梦语。
远了又近,近了又远,丝丝入耳,声声醉心。
花重不由赞叹,“这首曲子真好听,前进,还是后退;上升,抑或下坠;弄不清却也无关紧要了。只想让人沉睡。”
“想睡就睡吧!”雪无痕停下箫声,轻轻的道了一句。
可是花重却觉得箫声未断,余音绕梁。喃喃的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是我在雪族雪山上自创的,无名!”雪无痕笑着回答。
“哦,真好……”花重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雪无痕接住花重让她栽倒在自己怀里,雪无痕看着花重沉睡时还略带愁容的小脸,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曲本就有清心除烦,让人安眠的功效,没想到花重竟然毫无戒心,不知不觉的陷入沉睡。
“睡了也好,醒着也未必能这样抱你。”雪无痕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有朝一日,你面对其他,还会不会如此心无挂碍的沉睡在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