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投敌
七月二十号,荒烟边塞,诺大的天空中黑云低垂,徘徊在天际的云雾如一团被鱼儿搅乱的浑水,翻滚不息,且压得很低,让地面的众将士有些喘不过气来。
幸好有个帐篷,在这烽烟遍地的沙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厚重的帆布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沙尘和血污,但帆布内却是人头攒动,灯火温馨。
约三十名士兵席地而坐,相互挤在一起,在他们的中间,有一堆燃烧旺盛的篝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此刻正冒着腾腾热气,不知道煮着些什么。
忽然一道光自门口打进来,同时风声呼呼,很快便有风沙吹进来,但那光和风沙很快便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
一名将,搂着一个包裹,出现在了帐门口。
众士兵见此顿时一阵骚动,准备起来行礼,然而那将军却兀自挥了挥手,将他们刚刚起来的身子压了回去。他们见此也便没有坚持,继续闭目养神。
罹将军战时从不计较这些礼节,他们也就是表示表示,自己还有精神,能够继续打这场仗。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天,从月初打到月中,估计到了月末依然还在打,死去的将士不计其数,早已经铺满了战场,他们活着的人每次都是踩着自家战友的尸体往上冲的,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打扫战场。
终于,两方人马打到昨天的时候,都不忍心再继续脚踏自家人的尸体,因此商定之下停战两天,各自打扫战场,互不相扰,因此才有现在这闲暇时光。
太难得了!
死去的人倒一身轻松,什么都不用管了,而活着的却依然得拿起银枪长剑继续厮杀。战争最惨烈的那几天,每一个人都是握着兵器吃饭,五个指头甚至都由于长时间拿着兵器而弯曲成了那一个固定的姿势,难以放平。
然而,这样的日子还远远不是头。
思绪间那将军已经走到篝火架着的大铁锅前,他将怀里的包裹打开,继而将里面的东西都倒进了铁锅里。
“罹将军。”
看清那包裹里事物的士兵顿时就大叫着站了起来,他们面色通红,神情激愤,呼吸声凝重,连拳头都握的紧了一些。
“做什么,都给我坐下,一个个大老爷们的,嫌这帐篷不够挤,要将其撑塌吗?”那将军声音更大,顿时就将一干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甚至都让这帐篷抖了抖。
“那是马肉,将军。”一个士兵瞪大了眼睛,开口说道。
那将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拿了个勺子开始摆弄锅里的肉,顿时便有一股股肉香飘散了出来,刺激的周围士兵喉咙一阵滚动。
“吃了肉才有力气上阵杀敌,敌方的后援三日便能到达,而我们的,却要足足十日,这七日,光靠那些干饼,能抗的过来吗?你们都应该知道,一旦让敌人跨过这条黄土坡,以后意味着什么。”那罹将军话语淡然,但是握着勺子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众士兵闻言顿时都沉默了,是的,事实就是如此,面对严峻,甚至于一边倒的战场情势,体力和精力,才是制胜的关键。虽然此时他们略占优势,但是等到三日后敌军后援一到,那么到时候他们这么一点微弱的优势瞬间就会被摧塌的丝毫不剩,只能被压着打。
连续十日的作战,众人精神上都已经麻木,早已经无惧任何敌人,但是身体的极限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千万不能倒下,否则这一个月的努力,千万人的生命,都白白浪费掉了。
那将军的一番话,可以说直指人心,让他们无以辩驳。
没一会儿马肉便已经煮熟,众将士含泪端着大碗,一言不发。这战马乃是他们行军的伙伴,陪同他们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已经亲如兄弟,可此时却要吃马肉来延续自己的体力,这无疑让他们心如刀割,无法下咽。
可罹将军却端起大碗吃喝不误,正当众将士惊愕的时候,忽然从帐门外闯进来一个满脸胡髯的大汉,他并未穿军装,身体壮如牦牛,此时怒发冲冠,眉毛挺翘,刚进门便怒气冲冲的大吼道:“罹将军,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士兵动了“地龙”,我就刨葬坑的一段间隙,地龙的一整块大腿肉都被削去了,这是想动荤,老子找到他非宰了他不可。”
这人叫做张冲,人如其名,性子刚烈,早先时候在天垂山当土匪,后被罹凝寒收在帐下,出生入死也有几个年头了,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猛人。
那地龙是罹凝寒的坐骥,由张冲亲手喂养大,前天在沙场战死,因为搬运众将士的尸体而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下葬。今日刚刚得空张冲便去将其埋掉,可就在他挖坑的那一段时间,就出了变故。
周围的士兵闻言顿时都愣住了,看着各自碗里的马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都怔住了。
是啊,他们早就应该想到,在战场上每一匹战马都是将士的心头肉,跟着他们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就算是战死了,谁又舍得再去残害其尸体,将军既然这么做,那么一定是用的自己的马。
地龙,那可是一匹有灵性的良驹,身负火行,在仗中立了不少的功劳,可将军如今为了他们竟然将它宰割,变做众人果腹,这让他们心中发堵,鼻头发酸,感觉手中的碗忽然间变得千斤重,端都端不起来。
“张冲,大家都在休息,你吼什么吼,明天不打仗了么?”罹将军将碗放下,里面的肉却早已经不见,被吃的精光。
那张冲纵然大神经,这时候也感觉到了帐篷内的气氛不对劲,他一把夺过一名士兵的碗,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将其狠狠的摔在地上,眼睛一瞪,顿时有些发红:“将军,地龙身上的那肉竟然是你割的?”
张冲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除了罹凝寒,还有谁敢割地龙的肉用来果腹,而且大庭广众的煮着吃,更何况罹凝寒就在这里,真相也明摆在这里。
“地龙一生鞠躬尽瘁,现在虽然战死,但是将士们身体虚弱不堪,若是不补足精力,待三日后敌军后援来袭,何以为战?地龙它从小由你我二人带大,若是它泉下有知,定然不会反对我此番做法,你又有什么可生气的?”罹凝寒摸了摸鼻子,对着张冲说道。
张冲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一股气便冲上心头,压都压不住,他将手中的马鞭用力摔在罹凝寒面前,大声吼道:“我张冲有的是力气,不需要吃我战友的肉,我照样上阵杀敌。”
话罢他便甩开帐门帘子夺门而出,留下怔怔不语的众士兵和一脸漠然的罹凝寒。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端起碗的若是敢放下或者不吃干净,军法处置。”罹凝寒厉声这样说道,继而走了出去,然而谁也没有看到,那一刻自他脸上滑下去的泪珠。
烽烟滚滚,如一条长空般自地面升起,渐渐飘散于天空,将整个营地上空都渲染成了一片黑色,今天乃是和平日,因此并无战争。
风吹在脸上,其中夹杂的沙尘很快便在罹凝寒的眼睛下留下了两道分外明显的痕迹,他伸手摸去,眼神再度变得坚毅,向前方望过去。
那里万里长空下是一片片连绵的山脉,大山一座跟着一座也不知道有多少,望不到边。敌国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距这里有一个时辰的脚程,若是骑马,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罹凝寒长舒一口气,十天,他们仅需再坚持十天国家的后援就会来,因此这段时间他们要不顾一切代价守住这里,决不能有失。
也就在这时候,天空忽然划过两道流星,虽然稍纵即逝,但罹凝寒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两名修士,看方向正是出自自己的军营。
罹凝寒双眼微眯,看他们所去的方向,是那敌军所在的十万大山,在这种时候前往那里,并且故意掩盖行迹,除了投敌,他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这几日军中人心惶惶,昨天曾云私下给我说军中有几人想要变节,我本不信,但如今看来确有其事,是该清理一下这些卖国求荣的蛀虫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罹凝寒转身,却看见张冲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深沉,望着敌军所在的方向,嘴角掠过一丝狠辣。
“我就说敌军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停战处理尸体,原来是有此图谋,看来这两个奸细是他们最近才谋到的,否则前几天也不会被我们打赢那一仗。”罹凝寒看了看身后的军营,继续问道:“昨日探子来报,天凤门已经快要到达荒烟边塞,可现在这蛮族又偏偏来犯,这不正好赶在一起了么,泉巅来人怎么说,这天凤门不是他们负责的吗?”
他身后的张冲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泉巅来的李长老一直在边塞内等待,随时都能动手,他们来人并不多,能将天凤门的事情办好就帮了咱们大忙了,否则这两头聚在一起,可够咱们忙活的了。”
罹凝寒点头,转身向军营走去,同时开口说道:“那两个奸细就别去追了,他们还会回来的,明日开战,今晚可要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