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吴仙姑
在家不打犟骡，在外不惹神婆，望牛堡的吴婆子更惹不得。
‘吴仙姑’可不是随便叫的，那可是金狐大仙嫡传弟子，有仙师附体，道行深厚、法力无边。
传说吴婆子十三岁时去地里给她爹送饭，路过一片老林子，在老树下遇到一只闪着金星的火狐狸。
这狐狸看见人不但没跑反倒凑了上来，吴婆子站那嘎想动还动不得，眼瞅着那只狐狸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撅屁股对着她放了个屁，小丫头当时就昏了过去。
老狐狸道行高深莫测，放屁都挑人，从来不对着凡夫俗子。
这下妥了，吴婆子被亲人看见送回了她家，睁开眼吵着要肉吃，相中院里的老母鸡说啥都要吃它，还不能煮熟，肉里得带着血丝。
到了晚上还闹癔症，扑腾起来胡言乱语，把家人都撵外面凉快去。
家里人可害了怕，知道是着了不干净的东西，连夜去请神婆。
神婆到了后，开坛做法反倒被法术反噬，最后说自己降服不了落荒而逃。
吴家人一看这还了得！这个道行浅就请个法力高的，又把当地最有名气、道法最高的神婆请了来。
那神婆真不白给，腰系镇妖铃、左手文王鼓、右手二郎鞭，嘴里念念咕咕围着吴婆子做法，排场大去了！
神婆转了一溜十三招感觉自己也没好使，又‘跳大神’请了各路仙家帮忙，一请胡，二请黄，三请蛇蟒四请狸狼，五请判官六请阎王。
二郎鞭抖一下颠三颠，抖三下颠九颠，抖了一百零八鞭，请来了诸多神仙，愣是没降住吴婆子的仙缘。
吓得神婆当场跪地求吴婆子饶命，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真仙，最后慌慌张张也跑了。
这下了不得喽，‘吴仙姑’大名传遍四方，大伙都知道这丫头如果不通窍出马活不长，没人敢娶她。
笑话，就算不死也没谁敢搂真仙儿睡觉，纯作死一样。
想不到望牛堡的张老赶子敢娶她，而且婚后没几年，‘吴仙姑’正式开堂口‘出马’了。
吴婆子出马后没少给村里人驱邪看病，可以说手到病除没有不灵的，周家和江家都受过她的恩惠，仙名远播。
八年前冬天，江家老太爷眼瞅着就要咽气，江盛坤为了让老太爷挺到过完年再走，把她请去给老人保寿。老太爷寿保住了，结果第二天，吴婆子丈夫走冰雪路上跌个跟头摔死了。
六年前夏天，周老亮小儿子周茂掉河里淹了，捞上来已经没有气儿，还是吴婆子出手救了回来。结果第二天，她自己儿子掉河里淹死了。
也许事属巧合，但村里人都相信这就是命，阎王爷挑好的人你不能改，改了就拿你家人凑数。
此后吴婆子关了堂口再不出马，也不在村里走动，哪怕家里揭不开锅也闭关不出。
说起来挺玄乎，不管你信不信，就这么邪性。
村里人都觉着亏欠吴婆子，尤其是江家和周家，打心里觉着愧疚，每逢过年都来送礼拜年，毕恭毕敬。
吴婆子别说在望牛堡，就是十里八村，甚至三旗镇也没谁敢招惹。
今儿周虎喝蒙圈了，被娘们味熏糊涂了，搂‘小寡妇’屁股忘了正房里的‘老寡妇’，那可是闭关不出的‘吴仙姑’，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吴婆子站在当院，句偻的身躯没有一丝晃动。
常年不出屋，老太太脸色苍白，丈夫儿子相续离世让她深受打击，年纪不到六十看起来却似到了风烛残年。
“是谁欺负俺张家媳妇？”
吴婆子的话掷地有声，院中除了丁万宝，每个人都在反省自己有没有干过这种事，或者有过这种想法？
兰寡妇站起身没说话，只拿眼睛怒瞪着周虎。
周虎更是如被雷击，老太太每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噗通！
他也不再想什么兰寡妇是不是白虎，连黄三儿的拳脚都不计较，惊恐万分地跪在吴婆子面前……
“大娘俺错了，是俺喝点酒忘了德行对嫂子动起手脚，大娘饶过我这回。”
小子挺诚恳，可吴婆子见是周虎更来气，指着他怒道：“好，好，周家好大能耐，到这来欺负俺们孤儿寡母，好……”
吴婆子气得手抖，激动地说道：“把你爹周秃子找来，今儿我倒要问问他，周家还有没有良心？”
“别，大娘饶命，俺爹若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周虎怕的就是这个。
“哼！你欺负我儿媳妇咋就没想过？”吴婆子冷声又道：“就是没有当年救你弟的事儿，老婆子也不怕你周家。”
“是是是，孩儿知道，二虎错了。”周虎连连磕头，他知道吴婆子说得不假。
吴婆子娘家在吴家洼子，小屯子不大，但村里上下几十户人家全姓吴，几乎都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就连周家人到了那也得夹着腿走路。
丁万宝看得五迷三道，想不到一个老太太就把周虎吓得屁滚尿流，简直鄙夷所思。
安猛在旁边拽着姐夫怕他说话，眼珠子飞来飞去的把丁万宝飞得直懵。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周虎越来越害怕，老太太也动了真怒。
兰凤蓉带着俩孩子不容易，受着累、忍着苦，这些年风风雨雨伺候她这个老婆婆，日子多难熬？
老太婆心疼儿媳妇，更容不得别人欺负她，可以说儿媳和孙子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院里院外不少人，却只能听到周虎的讨饶声和老太太的骂声，其他人都缄口不言，只等着看周虎的下场。
不久后，周绍亮带着几个儿子来了，江盛坤带着安铁梨也来了。
俩人见到吴婆子连忙见礼，听完事情的经过，周老亮顿时脸红脖子粗。
“畜生！”
周绍亮上去给了二儿子一嘴巴加一老拳，接着又踹了一脚，周虎被打得鼻口穿血，在地上滚了三圈爬起来继续跪着。
“老嫂子消消火，今儿俺打死这个孽障给你出气！”
老头似乎还不解气，从院里找了把铁锹，红着眼珠子要把二儿子劈了，却被一帮儿子们拉住了。
江盛坤也劝道：“周老亮，差不多就得了，真把孩子打死，嫂子心里能好过？”
“我自个儿子，打死和你没关系。”周绍亮吼道：“你个江老歪，少搁我面前装好人。”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我多嘴，你可着劲打。”江盛坤也没好脾气。
银钱如粪土，脸面值千金，这年月金钱不是粪土，可脸面绝对值千金，越老越要脸。
俩人从来就不对付，擦个火星就来火，事儿还没整明白，两个老头又叽咯起来。
周家儿子拉住周老亮，丁万宝和安猛劝住老丈人，张家大院里闹哄哄一片，吵得吴婆子不耐其烦……
“行了，都消停一会。”吴婆子提高嗓门喊道。
众人立时安静下来。
吴婆子这才接着说道：“二虎这孩子俺多少了解点，除了喝完酒爱耍驴没啥坏心，今儿这事，俺特意让大伙来评理，为的是以后让家里安生些，没想把孩子怎么着。”
“这几年俺也没咋出过门，但怎么说都一个屯子住着，没啥说不开的事儿。”
“是，是。”众人纷纷点头。
吴婆子轻叹口气，又说道：“这院里俩寡妇带着俩孩子，日子过得不容易，往后大伙别不把俺们当人，来吃来喝咱欢迎，若是想扯猫事儿整狗事儿，就给我滚犊子！”
“老嫂子，您别这么说……”周绍亮脸又挂不住了：“您咱家大恩人，今儿这事就是打死他俺也不心疼，怎么的也要给您个交代。”
“打死他能怎样？俺就好受了？”吴婆子摇摇头：“刚才坤子说的对，嫂子心里不好受，不好受……”
老太太声音有点哽咽：“把虎子领回去，好好说说别打他，又没什么大事。”
“谢谢大娘……”周虎跪地上咧嘴哭了，人心都是肉长，再混账的人这时候也知道好赖。
周绍亮急道：“那太便宜他，我让他在这跪三天，鸡叫磕头，狗叫叩拜。”
“别介，再把俺孙子吓着，赶紧给我领走。”吴婆子心里好笑，什么鸡叫狗叫乱叩头，当爹的浑，难怪儿子这德行。
周老亮当然不肯这么算了，但也不好在嫂子家里闹腾，只好把周虎赶家去收拾。
江盛坤和老嫂子说几句客气话也回去了，丁万宝和安猛自然得跟随。
人都散了，兰寡妇家总算安静下来，只是院里多了两只野鸭。
兰凤蓉把老婆婆送进屋，回身拿起野鸭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