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 月黑风高
“让开！”
“都他妈闪开！”
门口闹闹哄哄挤进来五个人，后面四个穿狗皮的伪满兵，领头一身便装。
领头的这位三十来岁个子挺高，扫帚眉、三角眼，黑段子外褂，歪戴礼帽，瞅谁都斜眼吊炮，像个混子。
这帮人挤到前面，丁万宝和牛连铎楞了一下，都瞅着领头这人有点面熟。
领头的这位看见他俩也是一怔，惊讶道：“飞虎子？二柱！”
“四喜哥？”
丁万宝和牛连铎同时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人都很激动，搂抱在一起互相拍打。。
他是谁啊？
此人正是当年链甲山大当家马化龙的二小子，马亮，小名四喜。
当年他与大哥带人进长春城办货，结果马城在妓院里把总督官的二公子给宰了，惹下了滔天大祸，哥哥马城和几个弟兄被斩首示众，弟弟马亮音信皆无。
这些年都以为他也已被杀，没想到今儿在这小地方撞见了。
牛连铎首先问道：“四喜哥这几年到哪去了？咱都以为你那啥了呢！”
马亮一挑眉毛，叹道：“哎呀，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话咱们晚上再唠，二位兄弟可好啊？”
“啥好不好的，凑合过呗！”丁万宝小眼睛瞄向马亮身后四个兵狗子，接着笑道：“看样儿四喜哥现在混的不错？”
“我也是混饭儿吃”马亮摆摆手故作谦虚，神情却甚为得意，连向四下张望着说道“对了，刚才吵吵八火的说有两棵七品老棒槌，是谁的？”
丁万宝点着自己鼻子，笑道：“俺的。”
“真的？”马亮大乐：“哈哈，那就好办了，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两棵棒槌无论如何你得给哥哥留着！”
“好说，好说。”丁万宝随口答应。
他们仨人聊的热乎，卢仲安一直在旁边听着，感觉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来头不小，而且和货主还认识，自己知道没啥希望，可还有点不甘心。
卢仲安偷偷拉下丁万宝的衣襟，小声问道：“朋友，既然你这位兄弟要买七品人参，不知可否把其余的人参让给我？”
马亮也是个耳朵长的，听到话当时沉下脸色，向自己的俩兄弟问道：“他是谁啊？”
“哦，一个货商，你来之前一直吵吵要买棒槌。”
“很熟吗？”
牛连铎撇嘴道：“刚见面，熟个屁！”
马亮立起三角眼斜瞄着卢仲安，喝骂道：“赶紧他吗滚犊子，老子搁这轮不到你做买卖。”
卢仲安见对方出口成脏，其身后的四个兵也怒眼相向，诺诺嘴儿啥也没说退到了一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关外兵匪横行，想做生意就不能得罪人，更不能得罪兵。
马亮冷哼一声，转过头又向俩兄弟问道：“你哥俩啥时候入了这行当？听意思得了不少棒槌，总共有多少棵？”
丁万宝轻轻一笑道：“俺入草五六年了，这趟山得了十多棵棒槌，四喜哥要全包了？”
“包，全包！哈哈哈……自己兄弟，哥哥哪能肥了别人？”马亮一副关照自己兄弟的样子。
丁万宝四下看了看，小声道：“给兄弟交个底，你是帮谁买的棒槌？”
马亮神秘一笑，趴在丁万宝肩膀，压低嗓音：“关东军石原大佐，来头大吧？绝对不会亏待了兄弟。”
“噢……”丁万宝不动声色，心里却渐冷了下来。
东洋鬼子虽然没把膏药旗插到这，近些年在东北可没少闹腾。
早些年小日本和老毛子（俄国人）在辽河东岸沙河地区打得热火朝天，硬是把老毛子干败了。
后期张老嘎达（张作霖）在黑山从土豹子（民团）起家，依靠小日本坐上东北王。
张大帅表面粗鲁心里鬼道，对小日本阳奉阴违，逐渐做大，东洋鬼子都压不住他，不得不使阴招，前年暗杀了东北王。
如今关东表面上是康德皇帝（末代皇帝溥仪）当政，其实他得听小日本的话，老百姓嘴上不敢说，心里都恨着呢！
马亮不知道丁万宝在想啥，见参行里有点闹哄，便大声道：“那个啥，咱哥们久别重逢，难得凑到一起，走，哥哥请客找个地方喝酒去，边喝边唠。”
牛连铎咧嘴一乐：“这个好，快走，这他娘的闷死人了！”
“行，咱们出去找地方喝酒。”
丁万宝跟着往外走，却偷偷把黄三儿拽在身边，耳语了几句。
黄三儿起初听得一呆，随后一点头钻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
客来楼，抚松县城里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马亮本想找两个雅间，而丁万宝非要在后院的客店里喝酒，说是要喝个通宵，喝倒了直接睡屋里。
两拨人分别在三个客房摆了三桌酒席，丁万宝和牛连铎陪着四喜哥在一个屋，罗亮等人与那些兵狗子都在各自的房间。
马亮也不差钱儿，或者说他走哪都不花钱的货，仨人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只要店里拿出手的菜都摆了上来。
牛连铎喝酒事儿多，一会要根葱一会要头蒜，韭菜花、大酱，想到啥要啥，把店伙计支使得吱溜吱溜来回跑。
哥三个推杯换盏叙说这几年经历，时而哀叹时而大笑，酒越喝越少，话越唠越多，天也越来越晚……
马亮说他这几年挺不容易，当年马城和几个弟兄被抓，他跑了出来，在外面躲了几天才赶回到链甲山，可已经山在人无。
浪荡了两年他到了奉天，在货站当苦力，后来认识个管事的日本人，就给日本人跑腿儿，如今混了个小队长，而且听他话里意思……得到石原大佐的‘赏识’，对他非常‘器重’。
“你出息了。”
丁万宝话说得很淡，他相信油嘴滑舌的马亮有这个本事，却不相信他说的都是事实。
“出息个屁！”牛连铎气道：“在哪不能吃口饭，非得去添东洋鬼子屁股，俺看你是贱得慌！大伯要知道你干这个，非从坟堆里爬出来挠你不可！”
马亮勃然变色，怒道：“你他吗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哥哥混到现在容易么？”
“就说你呢！”牛连铎不惯他包儿，厉声骂道：“想给老子当哥，他吗的就别当狗奴才！”
“停，停停！都是打小长大的好兄弟，犯不着那么大火气，”丁万宝赶忙从中相劝，好说歹说将二人按住。
牛连铎越想越气，本来还想骂几句激他动手，顺便好揍他一顿，可宝儿哥在桌底下偷偷踢了他两脚，他也就老实了。
马亮也平静下来，自嘲一笑道：“是，我是奴才，可你们不也一样么？关外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们累死累活的上山下地，不都是给日本人干活？草！”
“不说这个，四喜哥准备出多少钱买俺的棒槌？”
丁万宝连忙换个话题，怕牛连铎再冒粗话，俩人非得掐起来不可。
一说到人参，气氛立时变好，牛连铎催促道：“对，快说实话，俺们这些棒槌可值老银子了！”
“哎呀，这要是换了别人，我直接拿过来一个子儿不给他。”马亮神气道：“可你们是俺兄弟，哥能让兄弟吃亏么？”
丁万宝不耐看他的瑟：“别扯那没用的，快说多钱？”
马亮伸出巴掌来回一番，说道：“十万！”
“十万？”
“银元？”
丁万宝和牛连铎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十万是什么概念？
“切，现在谁还用银元？挺老沉的！”马亮好笑道：“十万满州银行的纸币，刚出的，到哪都好使。”
牛连铎追问道：“啥样的纸币？拿来俺瞧瞧。”
“喏，让你们开开眼，就是这玩意。”
马亮说着从里怀掏出一叠纸票，有蓝色的还有绿色的，最大票面是一百，四圈蓝边，当间有图有人像，瞅着傻好看。
“一张是一百，顶一个‘老头’呢！”
“这么一张开屁股纸，画个人儿就当银元？你唬我呢？”
丁万宝接过钱翻看了一眼，又撇还给他。
马亮笑道：“我能唬自己兄弟？这钱给你十万，一辈子也花不完。”
“拿来俺看看。”牛连铎抢过钱对着油灯猛看。
“你们喝着，俺去浇泼尿。”丁万宝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风高月黑。
丁万宝脸色瞬间变色冷厉，腰不弯、腿不晃，没有一点醉意。
他弯身从绑腿内拽出尖刀，贴着墙根向四个兵狗子的房间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