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步子迈太大
……
巴寿山死得够惨。
牛连铎一刀下去,大半拉脖子抹断了,脑瓜子斜插在后脊梁上,死相恐怖。
殷红的血喷涌而出,还冒着热气儿,饶是众匪经常见血也不由得一阵恶寒。
丁万宝视若无睹,又向牛连铎说道:“俺先去城里,这边完事让弟兄们到城外下窑(找地方住下),你和罗亮俩去飘香居等我。”
宝爷瞄了眼罗亮,说完一抖缰绳,打马往县城狂奔而去。
牛连铎也着急,拎刀子在尸体上蹭了蹭,厉声道:“都愣着干啥?整利索滴,别他吗便宜了马后喘。”
(注;马后喘:跟在胡子后边捡便宜的人)
众匪事先预备了两把铁锹,三具尸体里怀外兜收刮一空,抬到沟里用雪埋上。
天寒地冻,血都冻成冰渣,连着下面的冰雪一起铲下来,重新铺上干净雪再踩几脚,难发现这里发生过命案。
他们不怕被人知道,只是习惯做干净点。
这么大阵仗,想瞒都瞒不住,有心人一查便知。
……
陈老汉是个有心人,家住三旗镇里,当了半辈子车把式,赶马鞭子耍得那叫漂亮,长鞭一甩、抖起一朵朵鞭花,一圈叭叭叭能甩出仨响,因此得名---陈三响。
陈三响赶着马车出了镇子,刚上道就看见五个胡子在前面跨马提枪,横住了去路。
见此情景,陈三响连忙喝住牲口,下车解开马肚带搭在马背,摘下狗皮帽子倒扣辕马身上。
这是车把式见胡子的规矩,意思是告诉胡子;马就是他的命根子,但马还是可以给你,留条活命就成。
一般情况,胡子很少劫车把式,偶尔事急会借用马车或马。
话出口吐唾沫是个钉,说借必还,江湖中人讲究这个。
陈三响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也多,不慌不忙凑过来一躬身,陪笑道:“几位爷,俺是个鳏夫,上没老下没小,老咕么一个人儿,这骡子就跟俺亲儿子一样,行个方便让俺过去。”
老而无妻是为‘鳏’,老而无子是为‘独’,绺门中有七不抢,其中一条就是‘鳏寡孤独者不抢’。
车把式一般都能说会道,陈三响也一样,自觉得挺智慧。
这人呐,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胡子压根没想抢骡子,他倒好,自己解开了肚带。
这骡子块头大、毛色好,缨子剪得齐整整,屁股吃得圆光光,神气十足,整的几个土匪还挺难心。
“过你是过不去了,想保住你亲儿子就赶紧掉头,打哪来回哪去。”吕玉明好笑道。
他刚跑过来不大会儿,没想到遇见个来送骡子的傻老头。
“啊?诶,俺这就走。”陈三响连忙答应,抹屁股去打马肚带,急着要回去。
他可不傻,心想:这肯定是大西山的胡子,他们不是在打鹌鹑(拦路抢劫),那准是放卡子,我说刚才约莫糊听到了放炮声,还以为谁家办事情,敢情出大事儿啦!
正在这时,路上跑过来两匹马,马上鞍镫齐全却没有人。
“把马截住!”吕玉明赶紧叫人截住俩马。
两匹马跑这老远惊劲儿没了不少,被人扥住缰绳便安分下来。
吕玉明让手下人把马都带着,过会收卡子往大当家那去会和。
陈三响看到了那两匹无主的马,当时心下一紧,双手哆哆嗦嗦草草勒上肚带,赶着马车往镇子上跑。
这俩马他都认识,车把式一天没事就爱看马看骡,三旗镇上那些牲口没有他不认识的。
巴家的马回来了,人没回来,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陈三响鞭子甩得叭叭响,想着无论如何先要告诉巴家的老夫人,因为仓兰是他惦记了一辈子却看得到够不着的老果儿。
……
吉安县城,石家大车店。
丁万宝火烧屁股急匆匆赶了回来,店里一如往常,风平浪静毛事没有。
石家父女和胡玉娘瞅他倒像有病的样,魔怔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丁万宝嘀嘀咕咕可算放下心,不理会他们奇怪眼神,先把巴寿山的话说了一遍。
三人也听完也害了怕,要真被小日本惦记上,那还有好?
石宝贵沉吟道:“飞虎子,这事不管真假咱都得防备点,东洋鬼子在城里不走,咱们心里也不安生,实在不行让她俩去乡下住。”
丁万宝想了想,应道:“俺住那村子倒有个合适的住处,就是破了点。”
他想到了黄三儿的破房子,反正也没人住,不如收拾收拾暂时先用着,等来年再买地盖个大房子,眼下就是要离东洋矬子远点。
石清香摇头道:“俺不去,俺和爹在一块。”
石宝贵了解女儿的倔性子,点头道:“去,爹也一块去,店里雇个掌柜的,俺也去乡下散散心。”
“那敢情好了,早不爱搁城里住。”石清香乐了。
丁万宝道:“店里还是安排二柱儿手下的人看着,一来放心,二来做个绺子点儿。”
“嗯,这行,二柱儿的人我放心。”
“那先这么地,这几天你俩别出门,我去找二柱儿商量,顺便打探下到底是不是真有事儿。”
丁万宝匆匆忙忙出了石家店门,又来到黄三儿的飘香居,此时牛连铎和罗亮也刚到不久。
先和黄三儿说了要借住房子,黄连发答应的很痛快。
他巴不得老房子有人住,屋子常不住人破的快,何况有大美人住那,荣幸之至。
转过身,丁万宝当着牛连铎的面把罗亮狠批了一通。
他是为兄弟担心,大当家可不是好当的。
别以为匪首在绺子里都是八面威风、颐指气使,其实不然。
带着一帮胡匪就像带领一群胡狼,时时提心吊胆,如果有头目不服大掌柜,随时可能篡权,便是一般的崽子惹急了也会马上动刀动枪,不顾后果。
古往今来,很多匪首都是故作深沉,少言寡语显得城府极深,莫测其高深,让手下人有敬畏之心。
许多大当家一辈子都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在大群匪徒的簇拥之下,孤独地活着,孤独地死去。
绺门中分工巨细,每个小头目各司其责,手下有一票人为其马首是瞻。
说不好听点,大当家若是归拢不了手下众头目,就是个被架空的魁偶,没人信服,早晚被踹下头把交椅。
所以,一般比较大的绺子里,大当家和手下头目都是拜把的兄弟,一脑瓜磕出十多个把兄弟,其目的就是为收拢人心,但这种关系也不是牢不可破。
当家不容易呀!
如今大西山起势太猛,不到半年时间就八十多号人马,这些人里肯定有人不服那些头目,甚至不服牛连铎。
步子迈太大,扯到蛋啦!
这时候最需要底下的头目和大当家抱团,稍有差错就乱套。
罗亮之前在抚松因为有了点钱就想过退绺子,今儿在大当家把刀都架到巴寿山脖子上时,突然提议让巴寿山做肉票,还得到手下人的赞同。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所以宝爷很生气。
丁万宝把话说了个明透,最后冷声道:“如果再有一次,可别怪小爷不认识你。”
“宝爷俺错了,当时俺没想这么多,以后俺和大当家一条心,以前也是。”罗亮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说道,吓得直冒冷汗,心里后悔不迭。
其实他对丁万宝和牛连铎十分敬重,是牛连铎把他带出来的,又很重用他,宝爷带他钻过山、练过枪、还分了不少钱给他。
罗亮并非不知好歹,只是偶尔想啥说啥,吃管不住嘴,说也管不住嘴,这病得治。
丁万宝若不是因为放山时对他有点了解,绝不会再给他机会。
牛连铎阴沉着脸,说道:“行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他奶奶的,看来俺得搁寨子里多费点心思。”
丁万宝撇了兄弟一眼,没多说,向黄三儿问道:“三儿,你二哥在县警署混的不错,他知不知道那个屁股太君的事儿?”
黄三儿摇摇头道:“爷,俺二哥和小日本搭不上话,他能知道啥?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
“谁?”
“屁胡太君的翻译官,王六水。”黄三儿恨恨道:“这犊子到我店里吃了六七回,他吗的一个子儿没给过,俺跟踪过他,知道他家在哪。”
“好,今儿晚上找他去!”
丁万宝猛一拍黄三儿肩膀,心情大好,关键时候还得黄连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