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见雷公，疑似大圣来
秋日早晨的阳光，照着前地主老财豪宅的方格雕花木轩窗下方的木板壁上，那整版的红色标语。板壁上那些红色的字迹，如今早已褪色、脱落得斑驳而模糊，只有“主席语录”几个大字还依稀可辨。
黑脑壳静静地立在窗下，一双牛耳时不时扇动一下，不急不躁地驱赶着苍蝇，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反刍的草料，一条粗长的牛尾巴偶尔晃一晃，赶一赶蚊虫，一双大大的牛眼中，闪动着不紧不慢的惬意，一副享受的模样。
它右边牛角上挂着一只翠绿的横笛，据说是方东祖传的牧笛。听说，方东祖上替冉土司放过牛，做过长工，曾经因为一饭之恩，得一位拉二胡的算命盲人老师傅亲手做成这只横笛相赠。几十年过去了，这只牧笛依旧青翠欲滴，不枯，不腐，不蛀，不霉，整个笛身仍然像是刚砍下来的新鲜竹管。
笛子出气口处，方东央妈妈找了根红头绳将那片“沙杉木片”挂了上去，当成一个吊坠，倒也似模似样，很是应景。
方东骑在黑脑壳背上，双手扒着窗沿，小脑袋瓜凑近窗上那个特殊的破了窗纸的方格子——其他窗格早已换了多次窗纸，但这个破洞从来就没有补过！
他撅着小屁股，盯着教室里，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扑哧——”耳中隐约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方东充耳不闻——以前也有路过的村民调笑两句，他专心听课，都没顾得上理会。调笑的人自会感觉无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走自己的路去了。久而久之，人们对他撅着屁股窗外偷听课的样子，也就不再感觉稀奇了。
但今天这发出轻笑声之人，非但没有识趣地走开，反而有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娃娃，你干啥呢？”声音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音量不小，如在耳旁，发话人显然就在方东身后不远处。
听得出，这是一把高音嗓子，但语音却并不尖锐，反倒透着一种略显吃力的沙哑，偏偏又掩不住音色深处一种天生的好奇。
“嘘——”
方东竖起右手食指压在笔挺鼻梁尽头的笔尖上，转过头来，看向身后近处他根据声音判别出该是出声那人所在的位置，却陡然一呆，一惊——他身后近处，哪里有人！
他浑身寒毛乍起，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晴天白日的，见鬼了！
不信邪地四处张望，方东这才发现，远在五六十米开外的大路上站着个陌生人，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嘴角刚刚挂起成功偷吃了七八只小鸡却没被发现的老狐狸般的笑容，显然是被方东吃惊之下缩头缩脑东张西望的小猴儿样逗乐了。
原来不是大白天见鬼！
方东长长松了口气，冲对方远远摆了摆手，指了指教室，示意对方别再出声喊叫而影响四爷上课，一边一拧腰一抬腿，转身灵巧地滑下了牛背，落地无声，灵巧得就像一只下树的小猴儿。
路边那人看得眼睛一亮，目光中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方东下地之后，顺手取下挂在黑脑壳牛角上的牧笛拿在手里，转身快步走向大路边那陌生人——面对陌生人，他总是有些紧张，因此每次见陌生人，他习惯了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借此稍微缓解一下他紧张的情绪。
一边走，方东暗自咕嘟，刚才那路人明明就是在他耳边说话，怎么实际上却隔了那么远？难道那路人就是传说中的高人，会法术来着？因此，当他来到路人跟前时，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我脸上有花？”
路人其实正在眯着眼睛观察黑脑壳，就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看向方东，却似乎能把正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上下不停打量他的方东的一切动作、心理，都瞧得一清二楚。
“叔叔，您……是不是姓——孙？”方东不答反问，一双闪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孙？”路人愣住，“没有啊，我不姓孙。”他感觉有些跟不上这娃娃的思维节奏了，低声暗自嘀咕：老子最讨厌这个姓，你才姓孙，你全家都姓孙——孙子的孙！
“那……您是不是有个拉风之极的封号？”方东没听清对方的嘀咕，却认定对方没说实话，目光落到对方脸上，盯住不动。
“封号？拉风？”路人摸摸自家的脸，心中充满疑惑——难不成，脸上真开出了朵花儿来了？
“齐天大圣啊——”方东盯着对方的脸，很肯定地道。
“嗯？！”路人反应过来，这才跟上方东的节奏——感情这娃娃把自己当猴子了！随即他心中一震一动，难道，这小娃娃居然感觉到了点什么？这下他真好奇了，“这……怎么说？”
“叔叔您看您的脸……”方东伸右手，打算指向路人的脸，陡然想起——妈妈和四爷都说过，不能随便拿手指指向别人，尤其是不要指向别人的鼻子——赶紧缩手。
“我的脸？”路人再次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有什么东西？”
“尖嘴猴腮，雷公脸！”方东极为认真地说，一边比着手势强调，手中的笛子和笛子上的吊坠随之舞动，“这不就是《西游记》中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模样吗？山里猴子不少，我可见得多了！在我见过的人当中，就大叔您的脸……最像。”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判断依据——也是他明知不礼貌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来的根本原因——却没好意思说出来，因为，他嗅得出，这人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只有他才能分辨得出的猴子特有的体腥味儿。
路人哭笑不得，心中哀嚎一声，小娃娃们的节奏，果然强大啊——不就是说我长得丑么？打脸啊，赤果果的打脸！但童言无忌，却又不好计较，只好满脸无奈一字一字地认真解释：“我不是你的齐天大圣，更不姓孙。”心底却暗自摇头，自己怎么被这小娃娃弄得一惊一乍的……看来是想多了。
正自苦笑，路人眼睛的余光，突兀发现面前随着笛子而晃动的吊坠上的字，他顿时浑身巨震，瞳孔倏地一缩，眼中陡然爆射出冰冷而锋利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