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拿起筷子，端起碗来
两人目光一触，文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他脑袋一缩，目光闪烁着躲开了方从风的怒视，慌忙转回身去，却不敢再笑了。
“****的文军，你他妈找死！”身后传来方从风磨着牙的低吼声，文军假装没听见。
教室里有些喧闹，逗话的人不少，倒没有人留意到他们这里的暗战。
同学的讥讽不屑和故意调笑，方东并不觉得是多大的羞辱，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花痴”的称号对他而言，非但不是一种贬低和藐视，反而是一种赞誉和承认。
——因花而痴，为香而疯，岂不正是自己所愿，所望？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方东看向四爷，四爷没有笑，很认真地点头。
方东看向王幽客，王幽客没有笑，她很认真的缓缓点头。
就在方东平静地说出他的梦想的那一刹那，王幽客神魂深处突然一抖，一股莫名的温暖突然涌遍全身。
毫无来由地，她突然想哭。
……
老师眼中的肯定和鼓励，让方东幼小的心灵获得了极大的力量和鼓舞。一个星期以来，他的心像是在充满迷雾的森林里徘徊，迷茫。脚下有很多条路，他却一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选哪一条。
选择，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更何况，他隐隐意识到，摆在眼前的这些路，似乎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走的。那么，我的路，我的梦想，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纠结着，苦痛着……直至此刻，他终于找准了内心深处潜藏的本心，本愿。
方东知道，他找到了自己。
在同学的议论纷纷中，方东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他的神情，他的目光，都很平静。
发愿容易，追梦难。
他在开口之时就已很清醒地意识到了。
不激动，不畏难，心平气和，方为做事之道。
……
心中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王幽客忽然软弱起来。但她没有走神，没有忘记自己是站在三尺讲台上——那种莫名的感觉，在灵台之中藏得太深，太玄，她还把握不了……
王幽客拍了拍手，教室很快安静下来。
看着自己今生的第一批学生，王幽客认真地说：“梦想没有好坏之分，更没有高低贵贱之说。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努力去做便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努力去做便是。每一个生命都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每一个生命都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奇迹。所以，无论你的梦想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荒唐，也请你相信自己。请大家记住——梦想，不可笑！”
王幽客没有声色俱厉，她的语音也不慷慨激昂。但孩子们的心，却安静下来，他们开始认真思考。许多刚才嘲笑方东的人，甚至开始感到羞愧。
四爷看着目光渐渐清亮的娃娃们，缓缓点着头，他眼中，洋溢着说不尽的喜悦和欣慰——毕竟都还是小娃娃呐，无论再怎么样，那颗童心的本源，都是纯净得剔透而晶莹的呵……
……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利，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无论那个梦想，是什么。”王幽客的说话的音量不大，音调也不高，却斩钉截铁，铿锵昂然，“没有人可以剥夺，没有人能够剥夺！”
孩子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每一双眼睛里，都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火。
教室里的温度似乎也开始上升。
“但是……”
说着说着，王幽客却突然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她的目光掠过一双双热烈的眼睛，穿过撑起的雕花镂空木轩窗，越过被窗口框住的连绵青山，远远落到天边悠悠的白云间，直上碧霄。
那里，似有风聚云汇，隐然霹雳雷霆……
……
“嗯哼——”
四爷清嗓子的声音将王幽客的目光从九霄之间，从窗外，拉回来。
王幽客的眼帘之中，风消云散，骇浪退潮，重新映入那一双双炙热的，孩子的眼睛。
“但是，‘梦想’终究还只是梦幻和想象，她现在——还不属于你!”
王幽客的神色变得很平静，她眼中那平静得如同现实般冰冷的目光，慢慢掠过满教室每一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然后，平静地，而又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孩子们眼中的熊熊之火，一一浇灭。
然后，王幽客笑了笑，她的笑容有些冷，有些尖锐，她说：“梦想，的确是一个养人的好东西，尤其是当你天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做梦，而且，正好梦见她的时候……”
教室里的温度开始下降，快把空气点燃的烈烈火热开始渐渐消退，孩子们的笑脸上近乎妖艳的红潮，也渐渐开始消散。
……
“可是，我依然想做我梦想中的事，我依然想成了我梦想中成为的那个人！那么——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教室里一片寂静。
孩子们刚从狂热中被她泼的冷水激得清醒过来，没能跟上节奏。
沉默片刻，换了种方式，王幽客突然问：
“我饿了，怎么办？”
所有的孩子都楞住。
然后，轰地一声炸了锅。
“吃饭呗——老师，我带了烧洋芋儿，给你吃。”
“老师，我带着油炒饭呢，吃我的吧。”
“老师……”
“谢谢！谢谢冉红军同学的烧洋芋儿，谢谢文军同学的油炒饭，谢谢大家！”王幽客双手举起压了压，教室立即就安静下来，“老师并不是真的饿了——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饿了，就想吃也该吃饭了。那么……”她轻轻笑了笑，问，“我要吃饭，那我是不是要先拿起筷子，端起碗，才能把饭吃进肚子里？”
“是——”
这一次是响亮而整齐划一的回答。这个问题，真心无压力。
“你的梦想就是饭，而现在，你饿了，咋办？”
教室里静了片刻。
“拿起筷子，端起碗！”
又一次响亮而整齐划一的回答。
不约而同地，王幽客恰好同时跟学生们一起大声喊了出来。
喊声的尾音还来不及消散，教室里就突然一下静下来。
师生之间，有些发愣地对瞪着。
下一刻。
“哄——”地一声，老师，学生，大家陡然一齐放声大笑，欢快之极。
笑着转身，王幽客在黑板上正中那句话下方，又写了一句：
“我现在，该干什么？”
看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孩子们笑声渐渐收敛，直至整个教室，落针可闻。
……
写完板书，王幽客指着先前写在上面的那句话，比了个“这是一个整体”的手势，然后扭过头来，说：“这是梦想。”
“这是梦想——”孩子们习惯性的跟读。
王幽客一愣——她原本不是想教学生朗读，而是在下结论。忽然看见后排的方老爷子笑着冲她点头，于是她便顺势而为，指向下一句，继续领读：“这是现实——”
“这是现实——”
“要实现梦想怎么办？”
“要实现梦想怎么办？”
转身面对学生，王幽客双手扶着讲台的边沿，笑着问：“要实现我们的梦想，怎么做？”
孩子们愣了愣，然后嘴角都挂起了笑容，他们开心地笑着，整齐划一地大声回答：
“拿起筷子，端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