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物喜，但不以己悲
童年的时光，总是蹦跳着快乐的音符，弥漫着通透阳光的色泽。
因为快乐，所以不觉，似乎一眨眼，就只余下了余响和余韵。
似乎只是一转眼，小先生来到龙首村就已经整整三年。方东觉得，第一次在那个小石潭边初见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恍若昨天。
可是今天，她却要离开了。
三年，昔日的小牧童已被称为少年。
而牧牛的少年，已学会了不流泪。
三年，昔日的少女，已亭亭玉立。
这一年，有一位老人在九州的南海边划了一个圈。
这一年，王幽客要回京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无论你喜不喜欢，也不管你愿不愿意。
还是那棵青松下，还是那个白沙滩边，还是那方青石上，方东盘腿而坐，轻轻吹奏《在那遥远的地方》。
笛声轻扬，在清晨的阳光里飘荡。只是旋律原本感伤，就算是再轻缓的吹奏，总是掩不住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
两年前，村里添了几位民办教师，补全了小学五个年级，并开设了初中班。
四爷名声在外，使学校吸引了一批村外的学生，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学生特意从省城转来这里上学。
初中是要上早读晚修的，于是，小先生就很少来这青松下了。
《筑基》中的五个字及其注解内容，三年前小先生用了一个星期时间指导方东识记解读。三年来，方东反复琢磨体会，早已烂熟于胸，真正倒背如流。
黑脑壳今早没来，下地犁田去了。
没有了它牛嚼阳光、草露的大煞风景，青松下，越发显得寂寞。
牧笛最后一个被拉长的尾音的余响，消散在清晨山林的清风里。方东收起笛子，跳下青石，拿起松枝，开始今天的早课。
四爷和小先生都说，方东如今的书法境界，已经超越了当世绝大多数书法家，已经开始超凡脱俗。都说他是天才，不世出的天才，千年不遇。
但方东知道，天份或许有几分，但九爷留下的小册子同样功不可没。
更重要的是，方东死死记住了小先生讲过的方仲永的故事，以此时时警醒自己，不有一日松懈——很多同龄人还在做梦的清晨，他已经踏着晨曦来到了这里，风雪无阻；当别的同学都开始用钢笔、铅笔、圆珠笔写字、做作业的时候，他还是坚持用毛笔，包括数学的符号、作图，化学、物理的符号、公式，地理的绘图，甚至包括在制式小方格作文本上，用毛笔写作文……
日日苦练不坠，毛笔写秃无数支——这就是方东对天才二字的诠释。
其实也没有别的，就像小先生说过的那样，拿起筷子端起碗，而已。
屏气凝神，方东开始练字。
四周突然静下来，山林静下来，天地静下来——其实是心，静了下来。
“不以物喜”的境界，方东知道自己做不到，但“不以己悲”，不因为情绪、心情而影响该做的事情，他已经能做到。
……
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完成了今天的早课，方东放下松枝，低头瞧着清冽的山泉。忽如一朵嫣红的杜鹃花顺水而来，慢慢地，静悄悄地，却又一刻不停地，路过他的目光，随波逐水，渐渐远去。
收回已经失去了那朵凋零的杜鹃花那抹嫣红的目光，方东静默片刻，轻轻吁了口气，双手重重一拍膝盖，有了决断。随即振衣而起，起步疾行。
没有下山回家，方东向山林深处奔去。
路还远，而且等下还有小先生离开前的最后一节课，他得加快速度了。
……
……
距离初三（1）班的教室只剩下几米了，王幽客却忽然顿住脚步——一抹清香远远而来，入鼻立即入心，清新、淡雅，是兰香，分明来自教室而来，却又似才遥远的暗处远处；分明清、雅、淡、远，却又似乎带着整整一座山谷，一座极幽极静的山谷，那所有的生机灵性，那空守了千百年的孤独和，傲然……
——没想到，自己的神魂竟然有幸，可以邂逅这样的暗香，就像，遇见了本不可能遇见的，前生……
她突然想哭。
你，就在哪里么？我来了……
极度渴望这一次前生今世的遇见，王幽客迈步疾行。
但她只迈出了一步，就再也无法动荡分毫。
教室里转出两位班上的女生，迎面而来，见到王幽客，恭声打着招呼。
调动浑身气力，王幽客才勉强在嘴角挂起一丝回应的笑意。
两名女生走过王老师身边，不由面面相觑——王老师一向温和，平易近人，路上遇到学生跟她打招呼，她从来都是热情地回应，今天这是怎么了？
疑惑不解的两名女生却没有注意到，她们俩刚刚走过，王老师脚下踩着的半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突然就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也不敢动——王幽客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是了，就是那股前所未闻的兰香，一定就是兰香引动浑身气机突然狂暴起来，甚至开始出现透体外泄的趋势，刚才两名女生经过时，要不是她极力控制，几乎就伤到她们了！
这几年，她一心扑在教学上，不料修为境界却突飞猛进，最近更是摸到了更高境界的门槛，随时可能破关精进。但她并没有急躁冒进，反而谨慎地反复洗练身心，进一步笃实基础，以待一举破关。
不料机缘突然来临，让她措手不及。
早不来迟不来啊，王幽客暗自苦笑，眼看着只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教室里突然传出巨大的喧闹，听声音，竟然是有学生在打架。王幽客虽然不能动荡，但身体状态却出奇的好，听力比以往还要灵敏得多。她听见，吵闹声中，竟然是方东在愤怒地吼叫，嘶声竭力。
王幽客大急，方东年龄在初三（1）班绝对是最小的，但他一向稳重，从来不跟同学红脸，更别说如此不顾一切的吼叫。
教室里一定出事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