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舍我
两辆奥迪轿车上这几个人都是拜默林和杨鸣之手丧失了进入星期八的能力，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是海棠的驾驶手法很灵活，加上此地道路狭窄多变，两辆奥迪轿车连番攻击始终不能得手。
不一会儿，他们这三辆车已经开到一片荒僻的物流仓库区，眼见周围人迹罕至，后车的攻击更加肆无忌惮，好几次都差一点把他们的小车别住，饶是海棠车技娴熟，总能最后关头惊险逃脱。
默林看他们逼迫得如此之紧，想来也是有恃无恐，事到如今也只能鱼死网破了，他掏出手枪，打开保险，转过头注目看专心驾驶的海棠。海棠俊俏的面庞，飘扬的长发，尤其是专注的表情，让默林觉得像一幅画一样看不够。又想起她早上对自己的戏虐一吻，不知为什么，笑容浮上了脸颊。这时候冒进的严泉驾驶的那辆车又从侧后方挤压过来，默林收起笑容，深吸一口气，将手臂探出车窗对着后车前风挡位置连开六枪。虽然默林此时没有在星期八那样超群的手眼配合能力，但是两车的距离很近，此时又恰好没有剧烈晃动，加上经过短期的集训的效果，默林射出的子弹中有三发幸运地穿过了前风挡击中了驾车的严泉，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身中三枪的严泉显然难以支撑继续开车的任务，登时拉开了和飞度轿车之间的剧烈。
另外一辆奥迪车里的两人显然被这个变故干扰了，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海棠一加油门眨眼之间就把他们甩出一个路口，并且尽量往荒僻的小巷开去，想利用飞度车外形相对窄小的优势。
“铁胆”顺势停下车，让“长缨”去查看那辆车的情况，自己则拨电话向上级汇报。
“逆流”在电话那头长叹了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那就格杀勿论吧。”然后悻悻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长缨”跑了回来，跟“铁胆”说严泉受伤颇重目前动不了，而刀疤脸没事。“铁胆”摸了摸下巴，“老大指示，这次绝对不能放跑那李默林，跟刀疤说，我们抄家伙，格杀勿论。”
“长缨”迟疑了一下，“那严泉怎么办，他中枪后失血不少，不送医院估计挺不过去，让刀疤先送他去医院再来跟我们会和？”
“不行，李默林是个硬茬子，刀疤不能缺阵，再说严泉是枪伤，哪能随便送医院。”
“那你说怎么办？”
“铁胆”侧身从后排的黑箱子里拿出两只MP5冲锋枪，边检查边漫不经心地说到：“别让他受罪了，让刀疤给他个痛快的，然后把尸体放在后备箱里，回头我们解决了李默林再处理吧。”
“长缨”吃惊地张大了嘴，但是没说出什么，怔了片刻，一跺脚转身去找刀疤脸了。
海棠和默林虽然驾车暂时甩开了追赶，但是由于路况不熟悉不小心把车开进了一个通往某货运仓库的专用路上，而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上锁的大铁门。两个人只好又把车倒回来，可就在一来一去的时间损耗之间，“铁胆”等人的两辆白色奥迪车又赶了上来。
不过这次“铁胆”等人没有再尝试去压迫和逼停，而是在车里直接开火，一连串子弹把默林他们的飞度轿车的后玻璃打的粉碎，海棠喊了句：“低头，抓稳”。随即把油门踩到底，轿车又沿着刚才的死胡同开了回去。
“抓稳了，小心安全气囊！”海棠向默林嚷到。
“什么？”随即默林明白了海棠的意思，她这是要驾车去撞击刚才那扇阻住去路的大铁门，默林赶紧下意识地抓紧了把手，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猛烈的撞击。
“铁胆”等人开车尾随着飞度车而来，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疯一样地撞开大铁门冲了进去。而当他们减缓车速，尾随而入之后却发现飞度轿车被丢在仓库前面的小广场上，车门洞开，安全气囊全部弹出，但是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长缨”四下打量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洞洞的楼口喊到：“他们从这走了，地上还有血迹。”
“铁胆”弯腰仔细查看，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确实有几缕新鲜的血迹，他大感兴奋，向另外两个人一挥手，准备追击。
这时候，负责看护仓库的一个保安员操着警棍从不远处的值班室向他们跑了过来，但是他跑近了看到这几个人手里都提着冲锋枪就愣住当场，随即就转头要往回跑。
“铁胆”一撩手给了他的背影一串子弹，保安员应声倒地。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跟刀疤脸说：“把他的尸体也放到后备箱里，事后一块儿处理了。”
“长缨”知道他说的一块处理是指和严泉的尸体一起，她知道“铁胆”、“鹰眼”这些“仙人掌”的老班底对于后来叛变加入的“园丁”很不以为然，不过忌惮于老大的命令而不敢挑衅。但是上个星期八，李山铭、严泉办事不利被姓杨那小子炸了总部，毁掉了老大最为重视的“导引牌”持有人后，老大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产生了变化。“铁胆”这次假公济私顺手除掉严泉，老大有可能也会装聋作哑，不过“长缨”不想多生事端，只催促“铁胆”赶紧追击默林和海棠，毕竟只要完成了任务，善于揣测人心的老大那里还好说话，否则.
三个人依次追进了大楼，刀疤脸在最前面，身后是“铁胆”，断后的是“长缨”，楼道里光线不佳，几个人也不敢冒进，通过辨认地下若隐若现的血迹一路上了三楼，最后血迹消失在一扇紧闭防火门前，而那扇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们三个人看到的血迹其实是海棠的，汽车撞击大门那一下子，汽车仪表盘上飞出一个残片割伤了海棠的胳膊，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默林从车上抱起海棠一路跑上了三楼，借着窗口的灯光才注意到海棠胳膊上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忙撬开一件仓室的防火门，把海棠放在地上，堵好房门后，专心去给海棠处理伤口。
“疼吗？”看到海棠的血，默林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也格外心疼。
“嗯，当然疼，不过也很幸福。”海棠的回答让默林摸不到头脑。
“是不是被撞傻了，还幸福呢，这么多血！”默林清理好伤口并撕下自己衬衫的一幅给她包扎好。
“流血当然疼了，不过你一口气抱着我跑了这么远，我当然觉得幸福啦！”海棠带着戏虐的笑容回答说。
默林侧着头微笑着看着海棠：“我真是输给你了，你总有话说。等我们躲过了这一劫，我们.”
忽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即中断了交谈，向海棠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片刻后他俩听见外面的人开始猛烈踹门，可惜这个防火门非常结实，里面又被默林用铁棍别住，屋外的人一时奈何不得。
默林侧耳听门开有人说了句；“你在这守着，我去找把防火镐来！”而后外面就陷于沉寂。
默林又回头仔细打量这间仓室，室内大概是五十平米，两侧的钢铁货架上空空如也，仅有的一扇向外的窗户也密集的焊着手指粗的通条，貌似除了身后这道防火门这里并没有其他出去的通道。
忽然海棠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向上看，默林抬头发现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角落里有一个向外开的排气扇。默林在地上捡起一个铁棍，利用空货架作为梯子爬到了那个排气扇位置，双臂用劲用铁棍把排气扇给撬了下来，这时墙上就出现了个四十厘米见方的洞。
默林尝试把身体爬过这个孔洞，发现外面虽然是大楼外壁，但因为左侧是排水管，正好可以作为落脚之处。他缩回身体，向海棠招招手，把她叫上来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时门外撞击的声音大作，而且越来越紧迫，估计再用不久门就会被凿开。默林示意让海棠先走，让她出去后沿着排水管向上爬，到楼顶等他。
等到送走了海棠，默林刚刚倒着身子钻进孔洞的时候，防火门咣当一声被凿开，外面的人没有贸然闯进来，而是在门外先向内打了一梭子子弹，一时间屋子里叮当乱响，尘土飞扬。
默林心里一动，掏出别在身后的手枪，把身体又爬回室内，把身体趴在铁架的顶端，左手托右手把枪口瞄准大门处。
“铁胆”这次果然托大了，他打完一梭子子弹后听听没有动静，重新装好弹夹第一个从门口进入，而默林本身就是居高临下处于“铁胆”想象不到的位置，同时在这间屋子里待得时间略长对光线更为熟悉，所以当“铁胆”的身体刚进入室内的时候，默林左手向反方向的墙角甩出半块砖头，砖头与那边的货架碰撞发出清脆响声，“铁胆”果然迅速转过身体对着声音来的方向连续射击。而这一瞬间，他就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李默林。
默林深深懂得战机稍纵即逝，他收敛精神，果断举枪便射，冒进的“铁胆”后背连中五枪，应声倒地。这一变故让后面还没完全进门的刀疤脸迅速缩身回到门外，手中的冲锋枪一阵胡乱扫射。默林忙趁乱从孔洞爬出，沿着排水管徐徐而上。
这桩仓库大楼一共有六层高，默林花了几分钟才沿着水管爬到了楼顶，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没有在楼顶看到海棠。
正当默林疑惑地举目四望的时候，一个阴沉的女声从不远的杂物堆背后传来；“不要动，放下枪！”
他忙转头，只见“长缨”挟持着海棠从楼顶的一个杂物堆后面走了出来，她的手枪正顶在海棠的太阳穴上，海棠的鼻孔和嘴角还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
为了攀爬方便，默林刚才把手枪和飞刀都别在了腰后，而其实即便此刻手枪在手，他也没有把握能给“长缨”一枪爆头，毕竟现在不是星期八。而现在两人相隔有十多米远，冲过去也肯定来不及解救。
他在踌躇犹豫之间，“长缨”已经不耐烦了：“放下所有武器，听不懂吗？”
随即她把枪口指向从海棠的太阳穴挪到右小臂，扣动了扳机，一声闷响后，默林和海棠都发出了尖叫，叫声的原因虽然不同，但都饱含痛苦。
默林向“长缨”做出个冷静的手势，把身后别着的手枪和飞刀都扔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现在关注的只有海棠被痛苦扭曲了的面孔，任何能够减轻她痛苦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没想到吧，李默林，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面目狰狞的“长缨”一定是回想起了当初的挫折，面带着扭曲的快意。
这时候有个声音从楼下传来，是刀疤脸的，他在高声询问楼上发生了什么。
“长缨”拖着海棠移动到靠近楼边的位置，看到刀疤脸正举着枪茫然地站在楼下广场的水泥地面上。
“笨蛋，你上来吧，已经逮住了！怎么只有你？”
“哎，别提了，‘铁胆’挂了，被李默林打死了。对了，我怎么上去，我看六楼那里没有上去的路啊？！”
“笨蛋，那个洞你钻不过去的，你像李默林那样，沿着排水管爬上来吧。”
然后“长缨”有把头转向了默林，“啧啧，你小子好辣手啊，不在星期八也这么犀利，连‘铁胆’也被你打死了，你不加入我们真是暴殄天物啊。”
“别费心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默林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他脑海里却在紧张运转着对策，他知道如果片刻后那个刀疤脸也爬上楼顶，局面就真的没有挽回的可能。可是看着那支指向海棠额头的手枪，他的所有思路仿佛都僵住了。
“哼哼，别跟这拽，‘鹰眼’已经逮住你那个小女朋友了，我们会让她劝劝你的，你懂得哦。”
“长缨”故意拖长音的这句话让默林和海棠都大吃一惊，默林想到“长缨”和“鹰眼”之间的关系，她这句话可信度自然很高，一时间更如扬子江心失足，心慌不已。
这时候刀疤脸已经沿着水管爬到了三楼，形势越来越不利。中枪后一直咬着嘴唇低着头的海棠忽然抬头注视默林，那目光明锐而沉静，这短暂的一瞥对于默林来说却如同有一百年之久，因为他从她那短暂一瞬的眼神里，默林读到了太多复杂的内容。
就在短暂一瞬后，海棠眼中的温柔散尽，变成凌冽的杀气和坚定的决心。只见海棠大吼一声，左手紧紧抓住“长缨”的腰带，两腿别住对方，同时用上全身的力气把“长缨”向楼外的方向扯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的身体已经跌出楼外！
默林完全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身体消失在视野外，这一刻默林觉得浑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同时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了，以至于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到了躯体与地面的砰然撞击声音！！
他连忙抓起地上的手枪，奔到楼的边缘向下看去，海棠和“长缨”两个人都趴在楼下坚硬的水泥地上，鲜血正在她们的身下慢慢地晕开.
已经沿着排水管上爬到五楼的刀疤脸也被这个变故吓呆了，当他把视线从地面血泊里的两个人扭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楼顶上默林一双涨至血红的眼睛和一支乌黑的枪口。
刀疤脸连忙伸手去背后拉枪，可是他此刻所处的位置实在糟糕，上下不能，左右不可，再说此刻怒火冲心的默林哪会给他一点机会，他的手刚摸到背后的冲锋枪，默林的手枪已经火力全开。刀疤脸的身体跌落到楼底的水泥地上之后，默林已经疯狂打光了弹匣中的最后一发子弹！
擦了擦眼角不断流出的眼泪，让视线尽量不要模糊，默林尝试收敛一下精神，用颤抖的手扶着排水管急速而下。他把脸一直朝向墙壁，不敢回头看血泊里的海棠，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而当他再转身的时候，悲剧并没有发生，海棠还能笑盈盈地迎面而来。
可惜现实永远是那么的冰冷和无情。
浑身擦伤的默林拼命地摇晃着海棠的身体，妄想把自己的生命送进她的身体，而她的血渗过了他的臂膀，滴洒在污秽的水泥地面上。
海棠的嘴角残留着微笑，美丽的眼睛凝聚着最后的光芒盯着默林那张已经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脸庞。
“默林，去救她，然后好好活下去.可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默林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堵住了的感觉，根本无法回应躺在自己臂膀里奄奄一息的女人任何一句话。
“默林.亲爱的.你.不会忘了我吧？”海棠的眼中流淌出最后的温柔。
默林拼命地摇着头，他绝望地看到海棠那双清澈的眼睛慢慢地挤进了浑浊，最终黯淡了下去，终于海棠躯体停止了抽搐。
默林仰面向天发出无助的嚎叫，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他紧紧抱着海棠的尸体，他的人生第一次如此直接而残酷地感受到一个灵魂升天后躯体的重量，而比变得僵硬的**更加让人压抑的是此刻内心无比的绝望。
他尽量温柔地把海棠平卧在地面上，轻轻抚上了她未曾瞑目的眼睛，她闭上眼睛安静地躺着的样子真像她只是睡了过去。但地上的血污提醒着默林，这是海棠死去的**，不再美丽，不再高贵。
默林跪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向天际发出一声呼喊：“海棠，我爱你，你别走！”，顷刻间这个男人泪如雨下，身体抖得就像秋风中的离叶。
默林回想起就在今天，就在不久之前，海棠在二人出门之前，戏谑地吻了默林，但两人都没想到这会是诀别前的第一个和最后一吻，现实的生活是如此残酷！
他很想陪着海棠的尸体就这样一直待下去，但他知道那是不理智的做法，尤其这时远远地仓库围墙外面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仙人掌”的援兵随时会到。
他从刀疤脸的尸体旁捡走那支MP5冲锋枪和他身上的弹夹，又从“长缨”身边捡走手枪和手机等物品，从奥迪车上随便抽出个双肩包，把这些仓促搜集来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听着墙外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默林最后一次走回到海棠的尸体旁，深深吻了一下她冰冷的嘴唇，擦拭掉脸颊咸涩的泪水，决然地向值班室后面那面稍矮的围墙跑去，须臾后他翻过院墙，三番两纵，消失在一片小松林中。
城市的那一边，“逆流”听到了援军的汇报，枯坐在办公椅中良久没有说话。“听风”知趣地退下，去联系有关人员试图以事故来掩盖真相，把办公室只留给“逆流”一个人安静思考。
夜幕低垂，城市的另一端，默林站在楼顶俯瞰这座水泥森林，他深深感到海棠的离去给自己的打击是什么语言都无法言说的。
默林俯视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依然静谧有序，这个千万人居住的城市里除了他，没有人为一个美丽女人的逝去而悲伤，一切都还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着。
当这一切开始的时候，没有征得自己的同意，就被卷入到一场别人的战争中。为了单纯的善恶观，为了清除混乱和错误，甚至为了可笑的英雄气概，自己莽撞地深入到这场别人的战争中，直到发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也许当愤怒充满了胸腔，被悲伤遮住的双眼才能掀开迷雾看到接下来的道路。
好吧，之前我一直在为别人打一场战争，但从此时此刻开始，我将为自己而战，我将为保护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而战。
因为这将是我的战争，我不再恐惧，我不再犹豫，我将仰仗天赐的能力变作一个最危险的刺客，只有敌人的鲜血流尽才能抚平我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