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引子 七 没有如果
今年冬天的雪来的有点急。
十月的时侯，蓝水河结了冰，鸠山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闺阁里，商静的案桌上放着一套新做的嫁衣。
有凤来仪的凤冠上嵌着硕大玲珑的明珠，还有一套沉甸甸的金首饰，小县城金器饰品并不出众，一整套凤冠及首饰都是京城名家的手笔，灼灼的金光能刺痛人的眼。
绣春阁独有的烟罗绸缎裁剪成的嫁衣上绣的是百鸟朝凤，如水的缎面一只只叫不出名的灵鸟雀跃欲动，栩栩如生，拖着长长尾羽的凤凰好像随时要从嫁衣飞出。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一个身材中庸一脸福相的妇女拿着崭新的梳子帮商静梳头。
拥有灵巧双手的丫鬟正给商静化妆描眉。细细的柳叶眉，覆上脂粉的桃花面，涂上胭脂的樱桃口。商静安静地坐在镜子对面任丫鬟忙碌的摆布。
“小姐今天可真美！”丫鬟看着面前的美人儿真心的赞美。
穿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嫁衣，戴上有凤来仪的凤冠，沉甸甸的首饰一件件戴在身上，商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哪一天能比今天更美。
红色的盖头顶在了商静的头上，使人再也看不出盖头里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的神情。
白雪纷纷扬扬的落下，盖住了山林，盖住了溪涧，也盖住了鸠山县。
白雪落在人身上一群人看起来纷纷一起白了头。
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从鸠山县的一头出发，现在，他们要到另一头帮新郎把新娘子接回家了。寒冷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喜悦。
火红的颜色在满眼白色的世界显得那么活泼耀眼，长长的队伍像燃着的火线，走过弯弯曲曲的路线，当它到达终点时就会把那个地方炸出惊天的巨响。
当迎亲的队伍到来的时侯，满城的人差不多都在商家门外等着新郎官的到来。一个满脸喜色的婆娘背着商静送她上了那座从城另一边到来的八抬大轿。
花轿并不沿着原本的路线回去，早先就已计划好的，迎亲的队伍要在整个鸠山县城走一圈，让人人都知道商家的千金今天出嫁了。事实是，从商静定亲的那天，全城的人就已知道了。
有心的人想到要为这婚礼添色，叫了十几个孩童一人一个装满花瓣的花篮，走一路洒一路。喜爱热闹不怕劳累的人跟了一路。锣鼓唢呐发出喜悦的声音唱了一路。
迎客的大厅里满满的都是前来喝喜酒的人，一名家丁负责记录来客贺礼，管家从自家公子订婚后就一直忙碌不停。侍女仆从们忙着斟茶倒水。今天县城里的名望还有许多老爷在外结识的大人物都来了。因为接待的都是大人物，仆从们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
“县官大老爷也来了，这可是今天身份最贵的客人了，余者来头也都不小，听说将来必定会考上状元郎的秦岚秦公子，送喜帖的时侯老爷就万分叮嘱务必要请他到场呢，给县官老爷送喜帖的时侯他也没这么郑重过！”几个仆役私下里议论。
殷离斡很是意气风发，如果会写文章的话他从心底里要把自己人生如此重要的一天完全记录下来。男子二十而冠，他就在自己及冠的那天娶了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实在羡煞旁人。虽从未见过商家的大小姐，但他相信众人的眼光，商静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既窈窕淑女又大家闺秀，无论哪一方面商静都是无可挑剔的。
殷正岩从儿子订婚后就一直笑得和不拢嘴。殷商两家的联姻使得两家的关系更加密切，商家今后的货物商品外销就将由殷家全权托运，这是一大笔长久稳固的收入，而商家今后也能因为殷家远低于同行的运货收费而省下大笔的金钱。
从以往看，殷正岩更希望儿子能娶到柯家的女儿，官商结合无疑会使殷家得到更多的便利的利益。可惜县官大人对出身更为在意，非要把自己女儿嫁进一个书香世家，其实已经是指名道姓的要把柯梦雨嫁给秦岚了。
“一拜天地！”县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请来作主婚人。
所有人都看着这对新人，仆役、管家、家眷还有被邀请来的客人都不说话。
秦岚看着眼前的新郎官和新娘。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殷离斡站的地方是自己，新娘是商静，高堂上坐着的是自己父母。一众宾客都是来给自己庆贺的。
“二拜高堂！”
秦岚跟商静便向着父母跪拜。
“夫妻对拜！”
商静的脸被盖头遮住，但他能感到她在笑。巨大的幸福感涌上秦岚心头。
两人乞巧节的时侯相识，在蓝水河上一起看过春景，一起赏过花灯，他还记得商静跟他说一次他拿枝条打地上的蒲公英，漫天的蒲公英如雪一般飞舞。
现在，真正的下雪了，商静也已装扮好自己，一身凤冠霞帔。虽然看不到脸，但秦岚知道她今天是如何的美，她只要站在那里，她就是今天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人。
秦岚痴痴的笑。
“送去洞房！”
一群人在欢呼，所有人都上前要给新郎官敬酒。
堂前案几上一对巨大的花烛跳动的喜悦的火光，火光刺痛了他的眼。他忽然怕光了，花烛发出的光芒像是要把他的眼睛刺瞎。火光炙烤着他的心，仿佛要把他融化，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遍他的全身，他捂着胸口想要大声叫出来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了，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堵住了喉咙，也堵住了心口……
……
为什么不试着上去捉住新娘的手带着她离开呢？那么近的距离，只要冲上去捉着她的手然后不顾一切头也不回的跑。迎亲的花马就在门口，上了健硕的骏马再不顾一切的跑，谁也追不上。北上是京都繁华之地，一定会被捉住，那就南下，地处偏远道路崎岖而且荒芜人烟谁也找不到。商家和殷家联姻结成亲家的大喜日子，码头并不开放，船家都在休息。
只要捉住新娘的手，上了那匹骏马一路跑到蓝水河的码头，随便上了一条船就能顺流南下，今天吹的南风，上了船就真正的再也没人追的上了。
…
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懦弱吗？秦岚跟商静的故事会怎样早已注定，如果这个男人能多一点勇气，少一点犹豫和懦弱的话……
可是毕竟没有如果。
爱情竟不能使人生出一点勇气吗？月老有点想哭。要是自己当时说一句不字，结果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如果自己能捉着苍溪的手，或许走不出天罗地网，但至少两人能相依至死吧。
他掌管世间的姻缘，看过许多至死方休的爱情。可他没有这样的爱情，他知道，自己没有至死方休的勇气，这是真正的可悲。
月老曾无数次的想过要偷偷去冥府看一眼苍溪，但是没有必要了。故事的结局在定下的那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苍溪真的记起了他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或者，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爱着她……
他早就没了将来，只能活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