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洛帆的身体不重,但两人依旧是抬得很是吃力。
在后脚一绊,洛凡安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将洛帆摔倒在地。
她的眼泪自打之前开始就没有停过。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这样抬着。
似乎是为了维持洛帆的安静......又似乎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云容一直拧巴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离开苗疆,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现在甚至很是自责......倘若......倘若她之前不将这东西交给洛赟琪的人,是不是,这一切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云容迈着步子想着,但很快,她自己便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会的......
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这么简单的......
若是她不将这东西交出去,也许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凡安姐姐......你怪我么?”
洛凡安的眼神一直盯在洛帆的脸上,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她眨了眨双眼,将眼眶中的泪水挤干了,并掩饰似的别过头去“怪你作甚?”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广袤的天空“我怪我自己......若不是我嘴快,将木箱中藏着的东西说与了阿帆听,可能......可能......”
她一下子抽泣了起来,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能......如果......也许......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假设,太多太多的臆想,只不过,一切事情都没有如果,没有可能,没有也许!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我们怎么办?没有了马车,我们要将阿帆带到什么地方去?”
云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裴钰他们应当是该发现了我们已经跟丢了,说不定再等等,他们会回来找我们的!”
裴钰......
洛凡安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名字。
洛帆临死前,依旧念念不忘地死死抓着那支还未送出去的发簪......是给裴钰的。
这些日子里,洛帆和裴钰,虽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但洛凡安能够肯定的是,裴钰变了。
这些变化,是从她的眼睛中就能看出的......
之前的裴钰看洛帆时不过是带着一种不屑,带着一种逗弄。
但发生了这么多事,经历了这么多人......她的眼睛里,有了些许作为女人看待青睐之人的颜色。
又或许说,还有一丝少女般的顽皮......
洛凡安不知道,裴钰能否忘记之前心中的那个无涯。
但她知道,无论她有没有忘记,洛帆还是走了进来,走进了她数年来一直封闭的窗户。
“裴钰......裴钰会疯了的!”洛凡安喃喃道“她怎么承受得了......怎么承受得了再一次的......”
云容深吸了口气“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瞒?”洛凡安回过头来“我们同阿帆坐一辆马车,我们能说什么?说阿帆中途失踪了?”
云容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都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时,远方便传来了呼唤声。
洛凡安心中一跳,若是放在之前,她一定非常希望听到这种呼唤声,然而现在......抬着洛帆尸体的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是躲!
她须要躲起来,藏起来!
她才失去了弟弟,已经非常悲痛了!她舍不得看到第二个人也如此地痛彻心扉!
“容儿!凡安!阿帆!”
裴钰显然看到了她们,挥着手奔跑过来。
“不要来!不要来!”洛凡安心中默念着。
然而裴钰依旧是快速地跑了过来,越来越近。
直到可以看清她们的时候,她的步子慢了下来......跑动变为了走动......
洛凡安闭上眼睛,她知道,她是看到被抬着的洛帆了......
“阿帆?”裴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阿帆?他......他怎么了?”
谁去回答她这个如此残忍的问题?
洛凡安终究是抑制不住悲痛,一下子哭了出来。
震惊,惶恐,悲痛,难以置信......一切一切的表情一刹那地聚集在了裴钰的脸上。
她走近了......又走近了......
“不会的......不会的......”
裴钰手中的宝剑“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慢慢地蹲下身去,看着洛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帆,你又逗我玩了是不是?你又逗我玩了!”
她捏住洛帆的肩膀,想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而洛帆却半点都没有气力了......只能软趴趴地趴在了她的肩上。
裴钰扶住他的肩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阿帆!阿帆!”
“裴钰,你别......节哀顺变......”洛凡安突然说道。
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安慰,太过苍白......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钰激动的表情慢慢冷却了下来,自洛凡安这边看去,像是波澜不惊,然而她的胸口却剧烈起伏着。
无论怎样的压制,都压抑不了内心的愤怒“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洛赟琪!”
云容瘪了瘪嘴,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出了洛赟琪的名字。
“洛赟琪?洛赟琪!好......很好......”
裴钰的脸,出奇的冷静,她抱着洛帆,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却再也听不到他炙热的心跳声了......
这个男人......或者说,只是男孩吧。他之前是那样地费尽心思讨她的开心,她却不屑一顾......
如今,已是天人相隔,这叫她怎样去答应他?怎样去回答他?怎样去告诉他她的心意?
“裴钰姐......”云容想伸手碰碰她的肩膀,安慰一下。
裴钰缩了缩肩膀,将洛帆抱得更紧“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这个......”云容想了片刻,掏出那支被洛帆雕得一塌糊涂的玉簪。
裴钰的视线落在上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天,就是这支玉簪,从洛帆的胸口掉了出来,被她捡了起来。
“裴钰,这是阿帆想要送给你的,他与我说过,他想学阿羿的样子,雕个簪子,让你开心,没想到,却雕坏了......”
裴钰咽了咽嗓子,抿着嘴唇喘了口气,勉强道“我知道......”
她知道......从这簪子自洛帆胸口掉出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这簪子,是送给她的!
只因为之前她表示过羡慕云羿替洛凡安做过发簪。
虽说当时她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洛帆牢牢记住了。
“还在啊......他还带着啊......”裴钰接过发簪,隔着滂沱的泪眼,看着那涣散的色彩。
玉簪上边,显然还沾着洛帆的血迹。
裴钰吸了吸鼻子,拇指轻轻地蹭着上头的血迹“他临走前还握着?”
云容无奈地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洛帆他便是这样的性子......”
裴钰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洛帆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抬了起来。
“怎么了?裴钰姐,你去哪儿?”
裴钰一步一步地走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这边不能久留......洛赟琪的人还没走远呢......”
洛凡安默默地看着她......
裴钰本是最该崩溃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却选择了冷静地处理,把自己包裹起来......独自去面对......
洛凡安的手紧了紧,她突然想到,若是今天,出了事的人是云羿,她会怎么办?
她能够这么冷静么?
是会哭泣,还是会崩溃?
又或者,不顾死活地与敌人拼上一拼?
洛凡安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她不能再想下去了......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是何等残忍的假设啊......
裴钰的步子很慢,似乎是她背负着洛帆所以走不快,又似乎是她本身已经被这消息伤害得体无完肤,摧残得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太大的出汗量......
相反,她的手脚此时此刻都是冰凉一片。
之前在木居顶上,洛帆也曾触摸到了她冰冷的手,随后将之掖在怀中暖了暖。
而现如今,原本暖自个儿的手......现在也冰凉一片了......
裴钰知道,这种凉意,是再怎么捂都捂不热了。
就好像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一样......
若是再能回到从前,即使是一个月之前,恐怕裴钰也能乐疯了。
若是回到从前,她一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这个傻小子。
自打吞下幻光蛊之后,到达幻境的那一件事之后,洛帆的心意,他的决心,已是所有人都可见一斑的了......
在生命遇到考量碰撞时,他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她的。
他便是这样一个傻小子,怎么也教不会,怎么也长不大。
可最难能可贵的,不正是这一点么......
裴钰眨了眨眼睛,一颗沉重的泪水终究是滴下了。
“阿帆......你不用担心......”
裴钰的眼神慢慢转为坚定“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洛赟琪......我终究是要他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