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竖一横，当朝一品
大衍帝国，南部边陲，再行十里，便要出了国界。
时值黄昏，一辆马车行走在夕阳下的官道上。
黑色涂漆的车厢之上，没有大户人家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丶装饰，咋一看很不起眼。若说有什么奇特之处，莫过于“大”了，本是两车并走的官路，却只能让它单行。也是仗着天色已晚，行人寥寥，不然，若是碰到那桀骜不驯之辈，必然多生事端。
这世道可不太平。
赶车的是位少年，却不做家仆打扮，一身青色布衣，面容清秀，背倚着车厢，脸上的表情却已是极不耐烦。手中的马鞭左一下右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面前的两匹拉车老马的屁股。
两匹老马，老马两匹，俱是摇晃着马尾，驱赶一路尾随前行的苍蝇，被少年用鞭子抽打后，吃痛下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门窗帘布俱是紧闭，车厢里异常昏暗，也十分安静，空间却是很足，三人同在也不嫌拥挤。
三人两竖一横。
竖着的是两名道士，其中一位身着黑色道装，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里却戴着个黑色斗笠，边缘挂着黑纱布罩面，看不清他的面容。两腿盘坐在车厢中间，略白双手结了个手印清心打坐，呼吸轻柔均匀，马车偶尔颠簸，他却是巍然不动。
另一个身着白衣道服的青年，端坐在车厢一边的木凳上，只见他没有挽道髻，而是玉冠束发，容貌俊朗，鼻梁高挺，眉眼处却隐约带有傑敖神情。他转身轻轻的支起手，只是手指刚碰到身旁的窗帘，却又缩了回来。回头望了望依旧安然打坐的黑衣道装打扮之人，见他没有出声阻拦，才安心撩开黑色窗帘。
他显然是对那黑衣蒙面之人心存敬畏。
窗帘半敞，落日余辉自此投进，车厢里为之一亮。晚风携一片枯黄落叶徐徐而入，陆斩元贪婪的吸了几口，一时间心情大好。二十几天近一个月都呆坐在这黑不溜秋的马车里，心里早已闷得发慌。虽是道门中人，他却并非俗世中那些清心寡欲、数十载岁月空度人生的出家道士，而是那逆天夺命的修真者！
晚风清凉，秋风寒肃。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喘息咳嗽声在车厢里响起。
陆斩元神回头情轻蔑的看了眼躺在车厢最里，裹着床被子闭眼抽搐流汗的那人，心下早已不耐烦。就这么一点惊吓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当真是没用至极！
却也悻悻的收回了手。
无光无风，车厢里重回昏暗，却不再安静。那阵剧烈的咳嗽声一直延续，大有经久不息的意思。也不知道那人得了什么重病，如此见不得风寒……
那一片从窗口进入车厢内的落叶飘飘荡荡，落点恰巧会是在黑衣人结印的手上，黑纱笼罩下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在叶子还未落下之时，双手忽如穿花蝴蝶般动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指印道法演变，那片落叶竟一时静止于他的股掌之中。而且仔细一看，这片叶子却并未触碰到他的手，而是单纯的悬浮在他双手之间的空气中。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陆斩元看着黑衣人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动作，好似暗含了某种规律的动作。他目瞠欲裂却依然看的似是而非，如何也想不通他在不动用元力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做到的。
不多时，黑衣人口鼻间骤然喷出一道白气，一尺长短，直如匹练。搅动起他垂在斗篷边缘遮面的黑纱，隐约露出了他的面容。
而陆斩元却微微低首，忍住好奇不敢去瞧。
黑衣人自丹田提气，猛然吸了一口气，又将那白色匹练重新纳入肺腑之中。
周天圆满，随手轻拂，那落叶再次重新飘荡起来。
陆斩元看着飘向自己的落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然而落入他手心里的这片落叶仿佛承受不起自身的重量，竟然摔成了一堆粉末。
陆斩元握拳攥紧那堆粉尘，表情瞬间由晴转阴，变得难看起来。
难道自己和他之间差距就这么大么？！而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觊觎他的位置吗？！
陆斩元在心中大吼，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黑衣人没有理睬陆斩元的异样，却是转身看向在他身旁躺着的一人。
即是这车厢内两竖一横之中横着的那个人。
此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俊秀的脸上，因剧烈的咳嗽泛起了阵阵潮红。
黑衣人将他身上裹着的被子掀起，露出了他身上的衣物，暗红打底，胸前绣着团云与红日，一只仙鹤目视红日翱翔与云雾之间，竟然是件大衍帝国一品大员的官服！
黑衣人却视若不见，俯身低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待指尖有淡淡荧光闪现，动作不作停顿，便在那躺着的青年身上如落雨般轻点。
“首座师兄，又何必多费力气，让我用练精化元之法，取了他全身精血，照样能打开禁制，还少了这么个累赘。”
陆斩元听那躺着之人的咳嗽之声，只觉得如蝇虫鸣唱一般，让人听着异常心烦。若不是带着这么个累赘，自己使出那乘风御剑的手段，这一路好不自在。
至于那青年一品官员的身份，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对于修真者来说，俗世之人皆是爬虫蝼蚁，又有谁会在意一只蚂蚁是何身份呢？
“大衍帝国被诸国奉为天朝，国力之强盛直追先武朝，不讲修道之国师丶客卿无数，单论武力超绝可诛杀道门宗师之名将也多如牛毛。雄兵更是数百万计，集结百万武人之血气，恐怕连仙人都要避其锋芒。此人在大衍之身份丶地位超绝，又岂能随意诛杀？”语气平淡，声音低沉，音色嘶哑，却不难听，正是那黑衣人的声音。
陆斩元露出自信的笑容，不屑道：“师弟我倒是不敢苟同，若是换作其他大衍帝国的官员丶贵族，即使身份地位比之此人低上数等，我们都要掂量掂量，可惜，这人虽然看似地位高绝，却被贵族排挤，受万民唾弃，并且此次能够如此顺利的从大衍都城将此人劫走，也是受了那位“贵人”的帮助……那位“贵人”对他很不满，想来纵使他如今是何等的身份，还不都是过眼云烟？”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我能受到那个人的帮助也不过是受利益驱使，正好有相同的目标，你现在杀他，不过是做了他人刀斧，所有的结果都要我们自己承担。万一事情被泄露出去，这个结果是你我和我们的宗门又能承受的起的吗？！而且不管那位“贵人”是何等地位，又有多少人不喜欢此人，这大衍天朝终究是现在的皇帝说了算！大衍帝国的皇帝宠信他，他便有诸多加持。我们只借他的身体打开禁制，然后消除他的记忆即可，不能多生事端。”
“是…师兄说的是，是师弟我没有考虑周全。”陆斩元皱了皱眉，黑衣人说的确实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
这大衍帝国，终究是那位老皇帝说了算的。
黑衣人并没有因为陆斩元对自己言论的赞同而停止，然后他接着道：“还有……”
听他稍做停顿，陆斩元眉头一扬，自以为能听到什么隐情，当下赶紧凑趣道:“哦？还有何原因？还请首座师兄为师弟我指点迷津。”
只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终究会有差距。
只听那黑衣人稍作停顿便接着道:“还有…我如何做事，不用你来教！”
“你！”陆斩元一张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而那黑衣人却自始至终未看他哪怕一眼。
不多时，经过黑衣人一番点穴治疗，那身穿官袍的青年呼吸变得平静起来，咳嗽声渐止。黑衣人在他头顶点下最后一个穴道，才发现因为找穴的缘故，黑纱过于碍眼，自己将头垂的厉害，恰巧将他的脑袋笼罩在黑纱之内。
而不知何时起那青年竟睁着眼看着他的脸。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交、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楞在那里。
“啊……鬼啊……！”一声尖叫，却非是那被窥了面容的黑衣之人，而是躺着的青年。
韩苏无法形容他面前的这张脸，惨白的煞人，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血色，不是鬼还能是什么玩意？
“呜……”
下一刻，他的这声尖叫声便戛然而止，然后，像是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鸡，只在喉咙呜咽。
鬼？
听到他的叫声，黑衣人气的浑身发抖，只见他两指并拢成剑，一道寸长毫光便在指尖吞吐。
韩苏两眼瞪大，一时间，心中的好奇却多过于恐惧。
他是怎么做到的？太他\/妈\/的反科学了吧！难道是加了特技？
不容韩苏发问，那黑衣人便朝他胸前一指，上好的官袍连带着内衣瞬间就被割开，光芒锐利，刺的韩苏全身汗毛立起，让他毫不怀疑下一刻它便能刺破自己的胸腹，催魂断命。
这下真的是怕了！
不是穿越了吗？不是上了一个一品官嘛，呸，不是，是上了他的身子，靠，还不对……
昏昏沉沉咳这么久，刚刚融合好记忆，一睁眼还没搞清楚状况，这就要挂了的节奏，韩苏直觉得自己好冤！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时，自车厢门帘外响起赶车少年的声音:“两位师兄，马上要过关卡了，还请将那破玉石拿来一用。”
听到少年的声音，黑衣人当下一顿，倒是冷静了下来，手指一划，便将韩苏自胸口到小腹衣服切开。
被黑衣人划过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却总好过开肠破肚，韩苏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瞬间收了回去，而本来就是虚弱无比的他，经过这么一惊一乍，又是昏睡了过去。
那黑衣人看了他许久，才沿着韩苏官袍那道被切开的缝隙，把手伸了进去，在韩苏怀里里面摸索。
“痒……”睡梦中的韩苏呢喃了一句，扭动了一下身子。
黑衣人停止了摸索，心下异样，却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了。便把手收了回来，转身对陆斩元指使道:“你来！”
他自己又坐回原位，静心打坐起来。
陆斩元不清楚这点小事为何要自己动手。不过，即使他对黑衣人心存不满，却仍然不敢仵逆他的命令。走上前来，才不管韩苏的反应，三五下，便从他胸前掏出一个用蓝布包裹之物，就递给了外面的赶车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