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城上丶城下(上)
雪橇车在城门前停下,四条疲惫不堪的大狗,当即了泄劲头,体力不支的趴在了地上。
韩苏四人下了雪橇车,发现冰天雪地里的墙根下,或蹲或躺着二三百号人,俱是身形枯槁,面露菜色,懒洋洋的晒天空中并不暖的微光,又或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闲聊。
韩苏上前询问他们为何不进城,这些饿了数日之久的难民有气无力下却是懒得搭理他。却都是眼神火热的看向剑心,只觉得这一袭白衣面容俏丽的女子,宛若画中的仙子一般美丽圣洁。
更有信奉仙道的信徒口中默念起道家经文来。
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人再往前行几步,却是见有一名发丝散乱,青衣污浊丶书生打扮的青年,正蹲在一群人当中大声说话。只见他口中唾沫星子乱飞,却是正说着故事。并且用词香艳,言语旖旎,让人忍不住对他描述的情景,心中向往。
连把守城门的守卫们都为之吸引,聚在一旁倾听。有一慷慨的守卫自怀中拿出半块吃剩下的面饼丢给他,却是对他的奖赏,想来也是这名书生说故事的动力。
听上三言两语,四人明白过来,书生说的却是韩国公大闯右丞相千金闺房的段子。
蓦然看见身旁的剑心正用鄙夷的眼色瞅着自己,韩苏立时大囧,当下想要向着她解释几句。
但正巧有灾民妇女看着四人刚到此处又是驱车前来,便想碰碰运气,却是让怀中的孩子冲着韩苏四人跪拜,想要讨要一些吃的。
小丫头小脸冻得惨白,但当真机灵聪慧,却是对着剑心有气无力的叫了声:神仙姐姐。
剑心微微凝眉,二话不说便返回了雪橇车。
小丫头见她离开,当即有些失望,对着妇女道:“娘,饿……”
妇女面露悲悸神色,将她揽在怀里,抚慰道:“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哦……”小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再次埋身母亲的怀中,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一名守卫,怀中抱着一杆军枪杵在地上,两手互相插进另一只胳膊袖管里御寒,倚在墙根上懒洋洋的听着那名书生说书。
有些急切的韩苏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询问道:“为何不让他们进城?”
已然数月没有闲情雅致打理外表的韩苏,此时身穿一身粗布短衣,脸上已然青须遮面,当下不复俊美姿态,除了还能动能走,力气不小,活脱脱的一个难民模样。
“有话好好说,别上手啊!”这名守卫当即挣脱了他的手,随手拍了拍身上被韩苏抓过的地方,才懒懒的道:“上头不让进,又哪里有什么为何。”
“可是为什么连一丁点救助都没有……”
眼看他还没完没了了,守卫指着身后的城门,不耐烦的道:“上头还说了,如今只能出不能进!如此,你们也别想城,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你!”韩苏当即就要发作,要与之理论。
沙尘却是嫌他浪费功夫,将他一把推开,上前与守卫攀谈起来。
“王家的门客……”听了沙尘的解释,守卫当即惊异,却是恰巧听到头顶城墙上传来一阵吵闹声。当即反应过来,指了指着头上,说道:“王家的王公子正巧在城楼上!”
“城楼?”沙尘不解,抬头瞅了瞅,不知王公子为何会在城头上。
韩苏也是对那些明显是碰杯畅饮的欢愉响动很是疑惑。
守卫砸吧咂嘴,目中显露出艳羡神色,解释道:“俱是寒山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正在宴请新上任的县令之孙王公子。那排场…啧啧……”
“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先去带他验明身份。”
说着便在沙尘的请求下,将城门敞开一道缝,同时厉声喝退想要借机进城的灾民,这才神情戒备的挤进了城门里。
城墙上贵公子推杯换盏,城墙下灾民雪地无依。真是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韩苏当即大怒,额头青筋暴露,当下恨不得对着面前的两扇紧闭的城门夯上一拳头。将这断绝了灾民生路的大门狠狠打碎。
却被王通伸手拉住,劝解道:“韩兄弟何必如此,这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事。等会儿见了王公子,我便带着你夫妻二人入城。等入了城我们就分道扬镳,如此哥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却也别给我师兄弟二人找麻烦可好?”
“哎……”
王通的话当真是推心置腹。而且毕竟是带着自己脱困的恩人,韩苏也是不忍为他招惹麻烦。叹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同时他着实有心立即表明身份,从而拯救城下的难民,但是从周围那群难民如此饥饿无助下,听起有关于自己的“光辉事迹”还能如此津津有味上看,自己的名声当真已然臭不可闻了。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再惹来麻烦。当下认定没有必要的话,最好是先行进入城中,安顿下来,再另作打算。
左右无事,便蹲在那群灾民周围,听着那名白衣书生,讲诉他的故事,同时与脑海里的记忆两相对照,找出其中的错误,如此下来,倒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王通看他总算是安生了,当下松了一口气,惧怕难民饥不择食对自己的四条拉车大狗不利,当即返回雪橇车那里。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城楼之上。
眼看心上人只用三言两语便解除了自己父亲的“信任危机”,豪饮下杯中水酒的冯雪姬,一时间脸色变得更加红晕,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满眼都是小星星。
而有心与冯雪姬拉开距离的王知远,转而不顾她幽怨的眼神与在座众人寒暄起来。
“看我这件衣服,蜀锦制成,李记的!王兄的衣服是哪一家铺子缝制的?”
“看我这扳指,啧啧,这水种……价值几何?说出来吓死你!”
慢慢的王知远便发觉了有些不对头,往日在帝国赴宴,席间谈论的不是文学,就是天下大事,最次也是武道风云,仙家趣事。哪里会有这般大谈奢靡之物的饭局,当真是污了自己的耳朵。
当下没了言语的兴致,入口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时,他忽然听闻有人高声谈论,话语间多有提及韩国公,他心中当即一动,放下手中的筷子寻着声音的源头,走出了城楼来到城墙边一探究竟。
着眼于城墙下,他这才发现下面竟然有着小几百号衣着褴褛之人,正有一名青衣书生,在高声说着韩国公大闯右丞相千金闺房的段子。
刚听上两句,王知远便冷哼一声,心中不屑道:“任他韩苏狗胆包天,也是断然不敢闯入右丞相的家中,当真是不要命了!并且那右丞相只育有二子,压根就没有女儿!何谈大闯香闺?难道他韩苏有龙阳短袖之癖好不成?”
心下认定这书生所言压根就是信口胡诌,倒是抹黑的是自家仇人,他也是没有想要为之洗白的念头。
一众身着华服的公子哥,紧随着随王知远的步伐,上前登高远望,几欲抒发心中豪气。
担心众人听闻了城下书生讲诉的故事,从而认为自己是心思狭隘之下才过来观望,又或者因此事由揣测起祖父的三品县令之事,王知远装作随意的指着城下,问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有个好吃的公子哥一手端盘子,一手执筷子,夹起盘中一只油腻的****,随手丢下城头,引得城下那群“饿人”争相抢夺,这才笑意吟吟的随口道:“都是一些流民,无衣无食,堵在城门口想要进城!不过都不是我寒山县的民众,倒也不能放他们进来,就如前任县尊说了,这口子不能开,开了就堵不上了。”
王知远疑惑:“为何?”
吃货公子哥笑道:“因为寒山县也没有余粮啊!”
听他言词有趣,一众纨绔子弟当即哄堂大笑。笑声响彻周围,直冲云霄,当真有青年人的青春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