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3

第一百五十三回：迎佛骨如约皇帝死\/送鬼魂世乱百姓愁

已是人间二月天，新君登基之后的第二年，皇帝下旨安葬了先帝。至此一个被寄予复兴希望的年代结束了，新君没有带来新的希望。李漼在登上皇位之前，他没有想过自己登基之后将如何造福唐朝的百姓，果真他当了皇帝，也没有想过要为百姓做任何事。太宗皇帝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因此为君的一定要心中存百姓，百姓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百姓像皇帝本人一样有自己的需求和情感，他们也需要受到尊重，只有这样国家才能稳定。

太宗皇帝说：“为政之要，首在得人。”这里的人是指人才，想要把国家治理好，最重要的是得到人才。国家招募人才做什么呢？就是要要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当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样的皇帝生的时候受到百姓的拥戴，死后被人们所怀念。太宗皇帝就是这样一个皇帝，他是一个心中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李漼的心里没有百姓，也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他心中只有自己，他并不想自己成为多了不起的人，他就是想最大限度的享受生活。深宫之内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了治国上。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和大臣一起讨论治国的方法，他经常彻夜批阅奏章，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帝，所以真正属于私生活的部分是很少的。李漼对朝政上的事物兴趣不大，他愿意放手，把事情交给宰相们去干，而他自己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夜幕降临他要临幸女人，白天的时候他喜欢组织亲王们一起去旅行，也热衷各种形式的宴会。

这样夜以继日的娱乐，再好的身子骨也撑不住，不过你不用担心，一个人如果知道克制的话，他不至于成为昏君。李漼没有这样的想法，尽管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他还是要坚持娱乐，体力虚弱了也不休息，许多人带着奇特的药方敬献给皇帝，这些药方多半是不靠谱的，这些药方的大致原理就是这样，就像今天许多人是使用的信用卡，就是把往后的钱提前花掉，把以后的精力提前挥霍掉、虽然短时间内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但这样一来是必要折损阳寿。皇帝无精打采的抱着一个女人横卧在龙榻之上，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的打架，这个时候左仆射令狐绹跪在寝宫门外，宦官进来说：“陛下，令狐相国求见。”

皇帝说：“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不见。”宦官出来说：“令狐大人，你请回吧！皇上忙着呢。”令狐绹说：“公公，皇上在做什么？”宦官说：“皇上的事情外臣不要打听。”令狐绹说：“我是唐朝的相国，我过问一下总可以吧！”宦官说：“大人，我看还是不过问的好，这样对大家都好。”令狐绹说：“公公，这件事关乎唐朝社稷的存亡，请你告诉我吧！”宦官说：“大人，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令狐绹说：“我没想为难你，你告诉我也不妨事嘛！”

宦官说：“皇宫里到处都是耳朵，我还是不说吧！”令狐绹听了放声大哭说：“天呐！我身为唐朝的相国，我见皇上一面都不行吗？”宦官说：“大人，皇上今日不方便，你请回吧！”这个时候令狐绹突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一个耳光将宦官贴在墙上，说：“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敢阻止我见皇帝吗？”宦官哪里还敢阻挡，令狐绹走进寝宫的大门，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如临大敌，可他们也绝对没有胆量阻挡宰相见皇帝，就这样令狐绹一直冲进了皇帝玩乐的地方，透过垂着的一排珠帘，隐约的看见皇帝正抱着一个女人胡来，令狐绹进来之后打断了他的好事，皇帝气的几乎要昏过去，他咬牙切齿的说：“令狐老贼，你还记得君臣之礼吗？”令狐绹拱手说：“臣身为唐朝相国，职责所在，望陛下勿要见怪。”皇帝说：“你这么闯进来打算刺王杀驾吗？”

令狐绹说：“臣不敢，臣只是来劝谏陛下应该停止宴饮，开启早朝。”皇帝冷笑着说：“请问令狐大人，你觉得在唐朝应该谁说了算。”令狐绹说：“陛下如果想要主宰乾坤就不能这样沉溺于这种不健康的娱乐。”皇帝说：“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令狐绹说：“陛下，臣是相国，匡正皇帝的过失也是臣的职责。”皇帝说：“你们这群人就是蹬鼻子上脸，当初太宗皇帝不过是跟你们客气罢了，没成想你们却认真起来，真觉得自己可以约束皇帝，告诉你，你想多了，天下是李家的，你们不过是这片土地上的客人而已。”令狐绹说：“陛下这样真是让沉下寒心。”皇帝说：“令狐相国，你在我父皇手下当差那么多年了，他当皇帝的时候你也这么放肆吗？”令狐绹说：“先帝在世的时候处处效法太宗皇帝，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太宗皇那样的一代英主。陛下难道不该效法先君，勉励自己吗？”

皇帝实在是烦的不行了，可碍于祖制也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没办法只好答应令狐绹的请求，决定来日天明就上早朝。待到来日天明。令狐绹气急败坏的来寝宫找皇帝，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没关系他就一直在外面跪着，直等到他体力撑不住了，终于倒了下去。令狐绹毕竟上了年纪，体力大不如前，经过这一番折腾也不行了。终于在寝宫门外昏死过去，皇帝差人将他送回府内，不但如此他过府探望，在令狐绹的病榻前他流下了鳄鱼的眼泪，说：“爱卿保重，国家大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令狐绹说：“陛下，臣的身体还很好，可以为国家做事。”皇帝一摆手说：“罢了，你又何必硬撑着呢？真知道你不行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物色一个好的人选来取代你。”

令狐绹心想皇帝也许是在跟他开玩笑，没想到皇帝是金口御言，说了就得算数，发了上谕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想多了，皇帝早就烦他了，那么谁会是下一任宰相呢？白敏中接到皇帝的上谕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身为文臣最符合理想的职位就是宰相，这样自己就可以施展自己的报复了，如果能遇到一个信任自己的皇帝，他还可以实现自己的报复。如果皇帝生性多疑，那就麻烦了，只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到底做不成什么事。白敏中接到上谕之后不久他就来到令狐绹的府上，令狐绹语重心长的说：“白大人，你是前朝的老臣，由你接任宰相我没有怨言，皇上不信任我，所以我被罢免了，你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宰相，希望你能多体恤百姓的疾苦，他日唐朝再现盛世，百姓一定会念你的一份功劳。”白敏中说：“大人放心，为了唐朝的繁荣我一定竭尽所能。”

拜会了前任，之后就该进宫去谢恩了，见了皇帝，白敏中大礼参拜，皇帝说：“爱卿快快请起。”白敏中说：“陛下今日龙体有恙，请你务必注意静养，先帝驾崩不久，天下人心未稳，陛下的龙体如果出什么差错会让坏人觉得有可趁之机，到时候出来作乱，后果不堪收拾。”皇帝说：“有你在，应该不至于出事吧！”白敏中说：“正因为有我在，我才向陛下进谏忠言，这样才能保陛下成就一番事业。”按照惯例皇帝问道：“你当了宰相之后，打算做些什么事呢？”白敏中拱手说：“陛下，当年杜子美曾有诗云‘致君尧舜上，更是风俗淳。’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愿辅佐陛下成就太宗皇帝一样的事业。”

皇帝说：“太宗皇帝我怎么能比得了？”白敏中说：“陛下自觉不及太宗皇帝，我也自觉不及房杜魏征等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皇帝笑着说：“往后一些小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必向我报告。有军国大事，可以进宫找我商量。”白敏中说：“真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臣也不敢叨扰陛下，但凡臣能自己拿主意的，臣就代劳了，如果有什么差错，尽管那我问罪就是了。”皇帝十分满意，白敏中回到府里，越想越觉得担忧，当宰相有两种烦恼，一种是皇帝疑心很大，不能放心的把事情交给宰相去做，事事要自己拿主意，宰相简直与跟班无疑。一种是皇帝不理朝政，不理朝政的意思他不关心百姓疾苦，宰相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着。

可这并不意味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了，一旦宰相总见不到皇帝，中间帮忙传达旨意的宦官权力就大了，宦官可以利用皇帝对外界消息的无知而诬告大臣，大臣因为见不到皇帝而无从辩解。白敏中上任之后他每个三两天就去见一次皇帝，按说这样的频率不能算高，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受不了。比起跟宰相在一起商议国家大事，他更喜欢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吃美食、观赏歌舞、在御花园里散步，在上林苑打猎。每次见面说不了几句，皇帝抬腿就走人，一开始宰相还能自己拿主意，慢慢的他就不得不听命于太监，因为太监的意思是通过上谕来体现的。白敏中因此受到御史的抨击，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慢慢白敏中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一次来到宫里，宦官对他非常的无礼，他本已年老，加上受了刺激，精气神一下自己就塌陷了下去，这样一来他的免疫力就被大大削弱了，一场寒潮袭来他就病倒了，这一病倒总看不到起来的时候。白敏中看见自己的身体总不见气色，赶紧递上辞呈，诏不许。白敏中一位皇帝只是礼节性的予以挽留，于是一连三次递上辞呈，皇帝诏不许。这下他可就慌了神，他以为皇帝对他非常的看重，因此他真是惭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的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他再为国家做什么了。于是再次递上辞呈，皇帝诏不许。慢慢的他有点明白了，皇帝根本就不是看中他的才干，而是想借故偷懒。

在这期间，没有人去打扰皇帝。其实总吃宴席对人的身体没有好处，即便是皇帝，还是应该一日三餐家常饭，这样有助于修身，不能在修身方面做得很好的人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李漼是一个喜欢热闹，喜欢聚会，喜欢吃宴席的人，常常与人喝酒到天亮，不仅陪着他喝酒的人觉得非常痛苦，就连那些承担演出任务的梨园弟子都深受其扰，他们没工夫好好的休息，动不动就被皇帝请去演出。在这危急的时刻，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官员出现了，他就是给事中王缙，他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里面这样写：白敏中大人卧病四个月了，陛下体恤老臣不忍心准许他辞职，可国家大事也不能耽误啊！陛下在于其他宰相讨论政务的时候敷衍了事，每次都不超过三刻钟，这样那里有时间与他们一起讨论天下大事呢？

皇帝看到奏疏怒火中烧，我可以偷懒没关系，可你怎么能说出去呢？于是他把这件事交给其它宰相去办，上意已明，宰相们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按照皇帝的意思，他被外放做了知县。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上书指出皇帝的过失，这件事让白敏中感到非常的惭愧，同时流言四起，当时许多人都说是白敏中从中作梗害死了王缙。白敏中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病情也越来越严重。这个时候他的名声已经差到了极点，皇帝也不敢去看他，他就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的病是医生能看好的，可心里的病是医生看不好的。按说他的病情突然加重皇帝是要负责的，可他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身上，仍旧每天都置酒高会，这一天有宦官来报说白敏中大人病逝了，皇帝只是淡淡的说：“你去告诉代我吊唁，顺便给他们府上送三十匹丝绸。”

接下来，李漼在堕落的道路上一去不返，白敏中一死，他先后任用萧邺、夏侯孜、蒋伸、杜审权、杜悰、毕、杨收、曹确、高璩、萧寘、徐商、路岩、于琮、韦保衡、王铎、刘邺、赵隐、萧仿、崔彦昭十九位宰相，皇帝本人并不恋权，如果能够重用能臣，唐朝还是有机会的，可天就是这样不随人愿。皇帝任用的这些人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碌碌无为型，一种是视财如命型。碌碌无为的宰相，他们并不赞成皇帝的所作所为，可他们害怕失去宰相的职位而选择闭口不言。

手上握有实权，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只好得过且过，即使发现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去尝试解决它，因为但凡要解决问题就得承担一定的风险。这些人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和稀泥，拼命的掩盖问题，纵容皇帝干各种不好的事情，他们不但不去干预皇帝的不良行为，反而会效法皇帝的生活习惯，于是整个唐朝的官场开始喜欢流行各种各样的宴会，迎来送往都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再加上每个官员家的红白喜事，大家要花出去的钱财就更多了。官员生活的成本多了，对百姓搜刮的钱财就多了，百姓没钱了，给唐朝官府提供赋税的人没了钱，一方面征税变得越来越困难，另一方面官民矛盾越来越尖锐。

与此同时官府的支出有没有办法将就节省，成批的百姓开始逃亡。村里十室九空，城市里也显得十分凋敝。当时的藩镇势力已经很强了，面对朝廷给他们分派的征税指标大为不满，这样藩镇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又加剧了。唐朝越来越不得人心，而皇帝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宰相们也熟视无睹。视财如命的宰相比起那些碌碌无为的人更为可恶，他们不顾及加派赋税可能引起藩镇的不满，也不顾及这样做可能让唐朝失去人心，他们不但不劝阻皇帝要节省开支，反而利用征税的机会勒索百姓，大量的非法收入进入了这些人的腰包。就是这样一个皇帝，他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每次他在宴会上，身边的宦官、嫔妃、官员、皇亲国戚都要恭维他，一开始大家稍微说两句好话就能敷衍过去，后来越来越难应酬下来，最后大家想了一个更为便捷的方式，就是隔三差五就给他上尊号。

他自比玄宗皇帝，其实玄宗皇帝并不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他在将唐朝推向一个高峰值后再把它丢进了万丈深渊，唐朝在他的手上险些亡国，即便后来侥幸逃过了亡国的命运，可毕竟唐朝受到了重创，它再也不是那个让人神往的朝代，从那以后宦官和藩镇的权力越来越大，他竟然自比玄宗皇帝，可见他是个糊涂鬼。如早年间大臣劝谏他的时候说的一样，他的龙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的龙体越来越虚，不但觉得浑身乏力，而且就连耳朵和眼睛也不那么好用了。

整天躺在龙榻之上，虽然改不了胡来的毛病，可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就得偃旗息鼓，闷头睡觉。一开始御医给开的补药还有点功效，慢慢的补药也没有用了，皇帝眼看就得去死了。不得已张贴皇榜，皇榜上是这样写的，上谕：朕龙体欠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虽食百药而不见功效，如有能人替朕接触疾病困扰，让朕恢复虎虎生气。朕一定不吝封赏，钦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揭皇榜，到了咸通十四年的某一天，有人揭了皇榜，他是一个僧人。立刻就有人把他送到了宫里，见了皇帝，他立而不跪，皇帝有气无力的说：“大胆刁民，为何不跪？”他说：“我是方外之人，不跪人间的皇帝。”

皇帝说：“你有什么方法能够解除真的困扰？”他说：“只有一个方法，请陛下效法宪宗皇帝迎奉佛骨。”皇帝说：“迎奉佛骨就能让朕恢复虎虎生气吗？”他笑着说：“没错。”皇帝说：“如果不能接触我的困扰，怎么办？”他说：“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打定主意之后，皇帝招来宰相，说：“朕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对我说如果能迎奉佛骨，一定可以让唐朝再次兴旺起来，因此我决定效法宪宗皇帝迎奉佛骨。”宰相们听了立刻就呆住了，其中一个说：“陛下，当年宪宗皇帝迎奉佛骨，韩昌黎上书制止，佛门乃夷狄之教，帝王侍之寿不能长。果然宪宗皇帝在迎奉佛骨之后不久爆崩，臣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请陛下三思。”

皇帝这个时候那里还听得进去谏言，说：“臣心意已决，违令者斩。”按照皇帝的指示，哪位僧人被授予护国禅师的荣誉称号，由他带着人将佛骨舍利从法门寺的地宫中请出，天子亲自在丹凤门跪迎，迎送佛骨的仪仗超过了天子的规制，沿途的百姓顶礼膜拜，当时有人干脆点着头发供奉佛骨，也有的人砍断手臂供奉佛骨，也有人将自己新出生的儿女当街弄死供奉佛骨，总之大家像疯了一样，大臣们个个心惊肉跳，佛骨在皇宫供奉三个月，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皇帝已经不能说话了，为了不损皇帝的威严，他们仍旧使用来时的仪仗将佛骨送回去。送走了佛骨，皇帝的身体一度好转，似乎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皇帝立刻派人送给哪位僧人三十匹珍贵的丝绸。

到了七月十九日，皇帝的身体又不行了，一大早，皇帝就吐血不止，最后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里到处都在流血，最后皇帝的呼吸停止了。韩愈的话就像诅咒一样要了宪宗皇帝的命，现在连李漼也未能幸免，当时整个朝廷、乃至京城都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预言显灵，皇帝暴死，百姓们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荒唐，整个时候宫里的气氛更是紧张的不得了，黑夜里，油灯下，几个宦官聚在一起商议皇帝死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