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内心迷惘
初春时节，天色总是暗得很快，之前还是残霞绚染，再抬头时，已是寒星漫天了。
墨染从未想到，在这密林中竟也能巧之又巧地找到一片湖泊。虽有两三个队伍早已在此安营扎寨，却仍显空旷得很。
柔和温暖的篝火被点了起来，架上六尾鲜美的烤鱼已渐渐变得有些焦黄，随手拨着篝火，感受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墨染仿佛又回到了与千月初遇的那天。那种跌宕起伏的经历，现在想起，还蒙有一层不真实的感触。
仿佛自己命运的轨迹，在那一瞬间发生了转变。
那时，自己还在四处漂泊，并没有什么能说上话的朋友，却没想到机缘巧合间，竟成为了圣院的学生，并结识了许多人。也许，冥冥中就有那么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自己和千万人的命运吧。
墨染无聊拨着篝火，思绪一经发散便再也收不住了。他又想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暗元素本源，那，也是被命运付予的吧。可命运又是什么呢？有人说，强者的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这句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弱者正如自己，曾轻易被梦魇吞噬，被命运左右，只能被动接受；强者如仙羽尊者，竟可以逆天改命，纯化自己的血脉之力……
可这又如何呢？说不定，正是命运引导着他去寻找九系元素精魄，去纯化自己的血脉，这样的话，还能说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么？
墨染怔怔想着，冷不丁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他抬起头，看到是千月靠到了自己身旁，言笑晏晏地坐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墨染摇了摇头，略有些木然地答道：“没有什么。”
“你还记得那晚在湖边么？”千月目光熠熠地望着墨染。
“怎么会忘呢，”墨染失笑道，“恐怕一辈子是忘不了啦。”
千月脸上显出一抹绯红，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明艳动人。
“我也是呢，那可真是奇妙的一晚，有星、有湖、也有鱼，和现在好像……哈，我当时竟就这么愿意跟你走，现在想想，可真有些奇怪。”
“可能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好人吧。”墨染自嘲道。
“不害臊，”千月轻啐了一句，又往墨染旁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要碰触到墨染了。
“在林边小店的时候，我可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去找你说话的，可你却话不过三四句，语气虽然客气，但总是刻意保持距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呵……”墨染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千月目光有些迷离，她侧过头，轻轻枕在墨染臂弯上，梦呓般说道：“墨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忽然，她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又抬起头，直直望着墨染不露表情的侧脸，认真说道：“墨染，你……无论你想对我说什么，我都是愿意听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这几天，你……我发现……”
她以前一直不敢问的事情，在眼看着墨染又渐渐变得有些冷漠，有些对人产生抗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想到以前曾信誓旦旦地要等他自己吐露心中的秘密，可现在，自己终于没那种自信了。千月心底蓦地产生一股苦涩又甜蜜的情绪，她忽然发现，任何尊严、骄傲，都抵不过对喜欢的人的关心。
“我没什么的。”
她听到墨染淡淡的话语，心中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失落——墨染究竟还是不愿与自己谈及这些话题。
“千月，你相信命运么？”
忽然，她又听到墨染问了一句，那语气又让自己心境一改，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无奈与心酸的情绪，仿佛整个生命都失去了颜色。
当一个人开始以命运慰藉自己的时候，他必然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千月心头一惊，暗暗有些警醒起来，她知道，墨染终于要说些什么了。
“命运？信啊，要不是命运的指引，我怎么会遇到你呢？”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命运的指引？”墨染低沉地说道，“那我们是不是永远都无法摆脱命运，只有朝着固定的轨线，一步步走下去？若真是这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正是一种无奈，明知道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一切，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它朝着令人绝望的方向发展。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墨染略有些惆怅地拨弄着篝火，透过火光瞥见沈凌尘与风铃儿正聊着天，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听不清在聊些什么。
许久，千月才开口道：“可是，你说固定的轨线，又是什么呢？”
墨染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
“正比如说，这架上的鱼已经烤好，吃或者不吃，这轨线究竟是向哪个方向发展的呢？或者说，这轨线的发展方向，是取决于你，还是命运？”
“鱼？”墨染有些迟疑地念了一句，“自然是……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大可以扔掉。”
“不就是这样么？我之所以相信命运，是因为我宁愿相信它是美好的。所谓命运，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说到底，还是取决于你，从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你，除了你自己！”
“从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你，除了你自己……”墨染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无力地躺在草地上，目光怔怔然望着满天星辰，那一颗颗或璀璨、或暗淡的星。他举起右手，张开手掌——这手，是否就是命运呢？看似遮住了星星，却只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些年，自以为是地默默忍受着命运的不公，以为被命运作弄无法反抗。如今他才醒悟，命运从未指引他走上这么一道轨迹，分明是自己早已将自己绑在了这么一条黑暗的道路上！不住的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现在想想，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因为这条路本就是全部黑暗的啊。
许多年，每次在面临选择时，他总是背负着罪恶，任由内疚带自己踏入黑暗。直到现在，他又到了一个岔路口——面对着那块惨白色的石碑，那“以吾之魂，永驻圣院”八个字，他几乎又要继续纠缠在那黑暗的梦魇中了。
墨染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一股化不开的悲伤，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要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如今，他真正的想要去面对了。不管返魂血咒是在什么情况下施展开的，那毕竟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痕迹。
他会等到返魂血咒被动用的一天。
那里面究竟是有一个狰狞的、叫嚣着复仇的恶魔，还是一个宽容的、温暖的灵魂？总会有知道的一天。他一直以为那座森暗小楼中的墓碑，是对自己总是想要逃避的惩罚，是命运对自己的讥笑。可现在，他忽然想要相信了，相信正如自己以前一直相信，在溯楼中，有可以慰藉自己灵魂的东西一样，在那晶莹的墓碑中，也一定有可以让自己得到救赎的东西！
他忍不住想要立即回到学校、回到溯楼之中。这次，再不会去恐惧，他只会静静坐在那里，用心聆听，一旦放下了包袱，可能正如之前沈凌尘说过的一般——
“说不定，那里面正有你父亲的一道灵魂，一直在默默等待着你。”
“千月，谢谢你。”墨染轻声说道。
千月表情复杂地望着墨染。他依然躺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在这一刻真的有些变化了，虽然说不出来，但千月可以感受得到。
墨染深吸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
“鱼已经烤好了，给你。”
“啊？”千月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中，目光茫然地望着墨染，随即，她便醒悟过来，面色有些发红地接过烤鱼，低声说道：“谢谢。”
墨染看着千月手忙脚乱地接过烤鱼、窘迫忸怩的样子，心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舒畅，竟不由地想要笑了起来。
他正要再取下两条给沈凌尘和风铃儿递过去，忽然看到沈凌尘站了起来，面色有些凝重地朝自己走来。
“墨染，有什么东西正向我们这边靠近，速度很快。”没等墨染开口，沈凌尘便直截了当地说了一句。
墨染一愣，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便问道：“能确定么？”
沈凌尘点头道：“暗元素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你是知道的，更何况现在是夜晚。”
墨染略一沉吟，又问道：“是人还是魔兽？”
沈凌尘摇了摇头，“不知道，魔法气息很强烈，恐怕是来者不善。”
“走！”墨染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说话间，墨染也隐约感觉到了数股魔法气息，目标正是自己这个方向。按常理，这里并不可能出现能威胁到自己等人的魔兽，但也不能武断而论，更何况，现在是夜晚，就算来的是与早先一般的风狼群，应付起来，也颇为麻烦，倒不如避其锋芒。
瞥见对岸的两三点火光，墨染稍一迟疑，皱眉道：“要先去通知对面的那些人。”
不料沈凌尘撇撇嘴，有些讽刺地说道：“我之前已经用阵法通知过了，他们不领情。”
“那就别管了，我们走。”
若只有自己，墨染说不定会藏在隐蔽处，看一看来者究竟是什么，可现在带着风铃儿与千月，决不能有丝毫差池。
千月随手甩出一个水球，覆灭了地上的篝火，顿时，四人隐没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