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竹麓旧事

竹海山位于宇元国华阳郡内，山上遍布绿竹，鲜有其他植树，一眼望去，满山苍翠，若是有山风拂过，更能看到漫山葱郁竹影低垂，绿浪翻腾，绵绵延展。

日光投入竹林，一片阴影斑驳，微风吹过竹叶间隙，哨声在林间回荡。这空旷幽静的地域本就能引起人内心的恐惧，再加上些许轻微的怪声异响，久而久之，竹海愈发繁盛，但上山的人却渐行渐少，整座竹山也慢慢变得杂草错综、荒无人烟，只有到祭祖时节才渐渐有人上山祭拜，但这些人也多是结伴而行，完事之后便匆匆离去，不愿多停留半刻。

竹麓村位于竹海山脚下，三面被险峻山势包围，仅只一条还算宽敞的小路与外面连通。

这里地势虽然不甚好，但一年四季也并没有天灾祸乱，再加上竹海山脚下一望无垠的平原沃土，驻民倒也安心在这里扎根，生传数代，竟是渐显繁荣了起来。

这里的人很少与外界打交道，村民多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日出荷锄，伴月晚归，虽然清贫，但也乐得自在。

寒冬刚过，道路两旁的麦田复苏，已能初没人脚，长势极好。清早时分，太阳还未从竹海山抬头，田中已有了除草人的身影，道路上也有更多的人身穿粗布麻衣，扛着一应农具结伴而行，高声交谈，伴着脸上洋溢的轻松明朗，粗犷的声音在田间回荡。

道路前方忽然出现一道模糊地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竹麓村向来少有访客，早起晨耕的村民正一阵疑惑间，那人的容貌装束已清晰映入眼中。

他穿着一件暗青色风衣，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可在这泥土芬芳的乡间小道上，却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镶嵌在风衣上、仿佛正燃烧着的赤红八门星印记虽然抢眼，但对于这群村民来说却仅仅是一件新奇好看的饰品，他们看不出印记中蕴含的更深层的意义。

倒是那人瘦削的体态，稍薄的嘴唇，以及藏在银丝眼镜后面的冰冷眼眸更让村名感受深刻，只一眼就深深印在脑海。

这些常年未出过村的农户怎么会见得这样的人？当即交谈声戛然而止，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走着，脸上带着疑惑与敬畏，侧到小道两旁，让出路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流若虽然没有露出亲近的神情，但也绝不是一贯的冷漠，他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走了两步，忽然略一停顿，回过头来问：“这里是竹麓村么？”

“是，是……”其中有人低声回答。

“请问你们村长家在哪里。”流若继续问道。

似乎是看到流若态度温和，那回答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就在村西头，旁边有一处果园的就是。”

“多谢。”流若冲那人点了点头，继续朝村中走去。

这村子并不大，其中多家住宅门口也种了许多竹子，但有果园的，只有一家。

这处宅子比其他要大上一些，位于村子的最西边，再往西便是一大片空地，被篱笆围了起来。

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草木长得葱茏，园中的苹果树更是枝叶繁盛，其上点缀着许多粉红淡白的花与朵，淡淡的香气直溢出半个村子。

篱笆外，一名年约七十的老者坐在躺椅上，眯着眼，带着轻微的鼾声，沐浴在清晨初阳和煦的微光下。

忽然，一阵扑棱声与咯咯声响起，那老者打了个激灵，迷糊着张开了眼睛，看到了院前鸡群觅食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老人家。”流若来到老者面前，温和喊了声。

那位老人缓缓仰起头，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样子，他自小也曾在村外打拼过一段时间，见识并不是这里其他村民能比的，瞥见流若左胸镶嵌的执死八门星印，慌忙起身，颤声道：“这位大人……您有什么事么？”

流若点点头，示意他坐回躺椅上。可这老人又如何敢坐下？他颤颤巍巍地站着，不知眼前这位圣魔导士大人来到这偏远闭塞的小村子做什么。

“你便是这个村的村长？”流若见他执意站着，也没勉强，直接问道。

老者回答说“是，小老接管这村子已经有四十年了。大人来到我们竹麓村，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流若道：“我问你，十六年前，这里可曾迁来过一户姓墨的？”

“姓墨？！”村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声道：“有，有……”

流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勉强压制住激动地情绪，他立即接着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村长羸弱的身体似乎有些承受不了那些年的沉痛往事，身子一阵轻晃，重又坐回躺椅上，叹了口气缓声道：“唉……十六年前，确实有一男一女带着个婴儿来到我们竹麓村，他们都是有大能耐的修士，我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就帮他们在这里落了户。”

“后来怎么样?他们人呢？”流若皱眉继续问道。

“这……唉，就这么过了五六年，后来有天夜里，村里的人被一片火光惊醒，起来一看，竟是那位先生家着了火，大伙儿赶紧去帮忙，火是扑灭了，可是……可是……”

“怎么？”不知不觉间，流若的声音竟有些发冷。

村长颤声道：“那夫妻二人竟是被烧死了，那孩子也失踪了。”

“烧死？”流若心神俱震，再无法保持平静，难以置信地喊出声来。

村长略一犹豫，又说道：“其实也不是烧死，我们报了官之后，有仵作来检查，说是死于刀伤，而后被焚尸。”说到这里，村长又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啊，父母俩时常帮助村子里的居民，那孩子虽然淘气了些，经常会跑到果园里偷吃些果子，但也听话，很讨人喜欢。没想到……唉……房屋被焚烧殆尽，这尸体总不能一直放在这里不管，我们就寻思着就将他们葬在了祖坟地头。而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头绪，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不了了之……”流若怔怔念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胸口一阵郁愤，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右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里的坟地在什么地方。”流若淡淡望着远处的竹海，语气如常，眼神却冷得可怕，他想快点离开这里，他怕那几乎要抑制不住的躁动元素会伤到眼前的老者。

村长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说道：“村子前面有上山的路，沿着路走到半山腰就能看到了。”

“多谢……”流若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这两个字，随即转身朝外走去。

村长连忙起身行礼，望着流若一言不发，身影渐行渐远，他也不由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耳边又传来“呜呜”的狗叫声与扒篱笆的摩擦声，他心情也正烦闷，看也没看便一根竹竿打了过去，口中呵斥道：“死狗，再往里钻，小心把你炖喽！”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目光所及，却见村头数棵参天大树摇晃间倾斜下来，似是受到剧烈地撞击，折倒在地上，烟尘翻滚，连带着地面都震了几震。

老者看了几眼，又叹了口气，一时只觉得无比疲惫，再没心情去管那钻入篱笆中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