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交易·失忆
自深层睡眠中醒来时，蓝天灵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病房里输着液。
身子有些乏力，蓝天灵勉强提了点劲让自己身子靠在床头，也没去管插在手上的输液管。
蓝天灵没有按通知铃，但只一会儿，王离星便端着一碗粥进了病房。
“天灵，你终于醒了，知道你这次睡了多久吗，整整……”
王离星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蓝天灵用手势与嘘声止住了她。
“不用告诉我现在的日期，不用告诉我现在的地点，马上就要失忆的我，没必要知道这些。”蓝天灵的言辞带着一股说不清韵味的淡漠。
王离星听了，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大声道：“你已经抛弃了身体，失去了能力，平息掉了盖亚的抑制力，为什么你还要继续，还要抛弃记忆，抛弃过往，为什么？！”
蓝天灵静静看着王离星。
王离星继续说着，不过音量恢复了正常：“天灵，你不是说你三观已定，说你心理年龄已经成熟了吗，为什么你要像个懦夫一样选择失忆？虽然痛苦，虽然悲伤，但这些过往，可都是你伙伴们最后的痕迹了，你就这样抛弃你的记忆，抛弃你的伙伴吗！”
“告诉我，在你的眼中，所谓伙伴，只要死了就能割舍吗？告诉我！”
蓝天灵神色清冷，淡淡开口：“离星，你可知道光之河？”
“不知道，别扯开话题，我说……”
“听我说完，可好？”
王离星一怔，沉默，点头。
蓝天灵继续道：“当年地狱入侵，华夏先祖布成天地大阵光之河，镇压消融地狱入侵者的同时，地球的一应灵体若无防护，亦会被光之河净化分解成游离灵子。
阵成之后，修者一一离去，唯东方修道未去。东方修道并不插手光之河运行，此阵逐步为盖亚所接手，从大阵化为现象。
自此，孤魂野鬼为之一清的同时，世间鬼怪处境日艰，人死之后亦再难转世。只有二十世纪后期，东方修道为我接生，乱了光之河，或可有人类灵魂形成。”
王离星心中暗道，确实自雷羽、裴骄那一代人后，再无灵魂者出现，而在03年叛变的灵魂者们进攻复活岛后，各国的灵魂编制更是名存实亡。
“曾经，死亡只是开始；而今，死亡便是终结。”蓝天灵声音转幽，“是的，我三观已定，我，蓝天灵乃东方修道半个门生，我没有天天念叨道家世界观、生死观，但离星，你我理念有差，若你不能理解我，我也无力解释。”
“小学的时候，我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亡。”蓝天灵的声音越发幽冷，“可现在，除了我，大家都去了，我已经违背了诺言。”
“为了其他人，我不能自杀，但……”蓝天灵狠狠吐了一口气，“但究竟，什么才算是抛弃记忆、抛弃伙伴啊！违背最初的约定，一个人活着，就是对伙伴这两个字的答复吗！”
蓝天灵的神色，隐隐有几分惨淡。
“既然都是懦夫，还不如让早该死去的那个我用失忆来埋葬、来自欺欺人、来了结过往啊！”
王离星默然，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这位奇特的少年了，但忽然间，发现两人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一阵无力感袭来。
王离星沉默地喂着蓝天灵，半晌，蓝天灵却随意道：“离星，你的代价是容易投入真感情吧。”
闻言，王离星浑身蓦地一震，惊愕地抬头看着蓝天灵，端着碗的双手不自觉垂下。苦笑着，王离星低下了头，轻声嗫嚅：“你知道了么……”
见王离星神色黯淡，蓝天灵却不由一笑，握住了王离星的右手腕：“怎么，不打算喂我吃饭了么？”
王离星怔怔地看着蓝天灵满是笑意的面容，心乱如麻，犹豫着开口：“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与能力与代价都没关系，你始终是我认知中的王离星，就好比说不管我是否失忆，我也是你心目中的蓝天灵，对吧？”
王离星有些恍惚地看着蓝天灵，看着蓝天灵噙着笑意的眼神，仿佛之前那位神情惨淡清冷的少年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感觉得到你内心深处的痛苦，觉得在失忆之前还是可以抢救你一下的。”蓝天灵右手松开将小臂半举了起来对着王离星，在蓝天灵微笑注视下，王离星也将右手举起，两人十指交扣。
“不要在意你的能力，也不要在意你或者谁属于什么组织，只用心去感觉去判断，谁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你的伙伴，谁又只是任务目标。”这一刻，蓝天灵的眼神明亮至极，一点也没有克隆体在细微处的生涩感，“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背负的东西，而人与人的交际从来不需要与另一个人完全相同，只要有足以成为朋友的那部分共同就行了，好比《笑傲江湖》里的刘正风与曲洋。”
“而且我相信在你们常局心中，是将环保局视为一个大家庭，所有人都是伙伴兄弟，而非上下分明的权势机构……”蓝天灵对王离星喃喃说着，心中也在同时对自己当年的小伙伴笑着打招呼，“大家还好吗？你们都希望我坚强地走下去吧，我保证会带着你们的期许好好活下去的，但现在请允许我最后幼稚一会吧，让我用失忆来祭奠有你们的日子，用失忆来弥补，违背约定的罪责。”
“我，真的真的想你们了啊……”
………………
中午，得知蓝天灵苏醒过来的孔南赶到了病房。
“孔南，考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能成功失忆上几年？”见孔南来后，没等他开口寒暄，蓝天灵突然笑道——略有些僵硬的笑容，克隆体的面部神经还没完全适应微笑这个动作。
孔南摇头，哑口无言，就算失忆，就算是克隆体，蓝天灵有可能牵扯的变数也太多，根本说不清楚。不过就在孔南勉强准备开口的瞬间，他的能力自动发动了。
没有带纸笔，能力作用下，孔南的右手自动凌空虚写。
而在能力结束后，孔南看了蓝天灵一眼，面色有几分古怪，说道：“三年。”
就在刚才，孔南能力发动，预知到三年后蓝天灵因一位女生与天府梧桐丁敏起了争执——应该是恢复记忆了吧？
“三年？”蓝天灵怔了一下，继续笑道，“能捱到大学，用三年时间来赎罪也好，不算太枉自。”
一阵沉默，孔南不似王离星，他能理解蓝天灵的想法，然而正因为理解，不想说一些苍白话语的孔南只得沉默。
静静注视蓝天灵半晌，孔南正准备开口时，蓝天灵快一步说道：“孔南，神隐之阵……好吧，这名字是有点中二。总之，激活阵式的阵器在你们局长那，但此物没有辨认机制，为了避免某些情况发生，我设了点后门，在阵基也就是我本体百米范围内，你可以以你的意愿叫停阵器的服务。”
叫停服务？孔南看了蓝天灵一眼，少年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异样，似乎在其认知里，留后门防一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孔南心中叹了一口气，蓝天灵的做法并没问题，但正因为没问题才让他感叹，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并不是少年。
希望失忆后你能享受上几年平淡生活吧。看着蓝天灵平静的脸庞，孔南心中也不禁生了几分唏嘘。
………………
最后一项交易很平淡地完成了。
环保局蜀南片区与天府片区出了几名记忆向超能力者，非常精细地小小修改了蓝天灵家人的记忆，让蓝天灵在其家人这段时间的记忆中一直呆在乐山古郡吃了睡睡了吃。
而蓝天灵自己，却没有让齐魂许出手——听说齐魂许帮方扬找一个人去了——而是在通过方扬的空间门先回成都，再回到自己家中后，自己亲自在精神世界费了一番手脚，用自我暗示、自我催眠等等手段，封印了自己涉及异常事件的所有记忆，只留下平淡生活的日常记忆。
自此，从意外被齐忆窥视记忆，掉入幻梦而起的事件终于谢幕，一位年仅16岁的少年于睡梦中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未来，很美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