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京西大营
三天后,一驾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紫石坊的坊门,马车的车帘低垂,完全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显得神秘异常。
车厢之中,王谣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纪末,略带不满地抱怨道:“有这种必要么?咱们又不是大姑娘出嫁,还得遮得这么严实!”
“委屈你了?”谭雅冷冰冰地问道。
王谣嘴一咧,不敢再说什么了。
纪末却举了举手,表示有话要说。
谭雅冷冷看了他一眼,纪末只笑了笑,举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握着的那只有些滑稽的面具:“谭……姐,有必要带这东西么?”
“戴上,马上。”谭雅的声音又低了几度,纪末吐了吐舌头,把那副木制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在谭雅的目光环视下,王谣和尹丁急忙学着纪末的样子把面具戴到了脸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王谣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第一个指着尹丁的脸笑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尹丁终于被他感染,也笑了出来。
纪末摇头微笑:其实这面具也不算太难看,半弧形的白色面具触手光滑,足以遮住人的上半张脸,鼻子的部分向前微微挑起,形成了一个类似狐狸嘴的造型,再配合上勾勒在双眼空洞和面颊上的鲜红色花纹,让纪末直接联想到某国传统的稻荷面具,感觉很是别致。
问题在于这副面具在细节方面过于写实,尤其是在鼻尖的部分,真的精细地雕出了动物鼻头的形状,而且偏大了一些,结果让这副面具乍一看完全没有狐狸的灵动,反而像是一只拱着鼻子的小猪。这倒真是难怪王谣会大笑了。
谭雅也戴上了面具,不过他倒是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看着大笑不已的王谣,直到这货感觉气氛冷得有点吓人,慌忙闭上了嘴这才移开视线。
“从现在开始,我是组长,你们是索隐一号、二号、三号,明白?”
谭雅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看着几个面具男忙不迭地点着头,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几个人。
“喂,”不甘寂寞的王谣用手遮住嘴,小声问道:“谁是一号啊?”
纪末面具下露出地嘴微微一笑:“当然是你了,我是二号,小尹三号,没问题吧?”
尹丁摇头,王谣自觉占了先机,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靠到了车厢上。
纪末暗自好笑:如果我告诉你,在我老家一号是厕所的意思,你会不会跟我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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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几个人坐着马车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午饭时间之后赶到了京西大营的所在地。
谭雅无言地打了一个手势,几个人会意,鱼贯下车。三个人都穿着幽草堂的标准制服,王谣背着一个大包袱,纪末腰上挂着三四只尺许长的竹筒,尹丁背着一只大大的药箱,看起来有点分量,害得他两边的肩膀都有些不一样高了。
而随着马车的离开,传说中的京西大营便展现在了他们几个人面前。
京西大营隶属五城官马司,其职务为拱卫宁都,掸压地方。
不过说实话,这地方真没多大。
纪末当年也是在边境混过日子的,比起那种金戈铁马,旗卷长风的边境风情来,这京西大营看起来更像是一潭死水。
——确切点说,应该是一洗澡池子死水。潭?无论是平方面积还是立方体积它都不配啊。
从顶头的镇营将军到最下面的大头兵,这地方满打满算三千人,放到边境上,也就能勉强守住一个大一点的隘口而已,连“关”级都到不了,小菜一碟。
看着那“稀稀落落”的营帐,纪末都感觉不好意思嘲笑他们了。
所以当他们这一行人被几个下巴好像要戳到天上去的小兵拦下来检查证件时,纪末实在感觉有些好笑。
不是不应该检查,而是这种态度:那些真正身经百战,历尽生死的老兵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这俩货一看就知道,杀过的最大的东西可能也就是炕席上的虱子而已。
谭雅倒像是熟视无睹一样,只是静静地送上自己的身份铜牌和一封信函,便一言不发地站在营门口,冷冷地向前直视着,看得那两个看门的小兵有点发毛,结果两个人居然同时跑进了营门里,显得慌乱异常。
如果不是他们最后没忘记把营门关上,估计纪末都能笑出来了。
——哎,真不知道应该夸谭千户眼神的杀伤力太大呢,还是该笑这里的兵太过怂包。
大约过了一顿工作餐的时间,营门突然打开了,刚才那两个兵从里面走了出来,点头哈腰,满脸赔笑地把谭雅一行人让进了营里。原本还想由一个人替谭雅领路,却被谭雅无声地眼神逼退,那个兵才讪讪地走回了岗位,臊眉耷眼地站好,连头都不太敢抬了。
纪末三个人淡然地跟在谭雅身后,走进了军营。路过那两个守门兵身边时,连尹丁都发现了出了一点问题。
“他们的脸……”
“被打了呗。”王谣轻蔑地撇了撇嘴,从嘴角里挤出这四个字,回答了尹丁的疑问。
纪末则冷哼了一声:“也就是在这儿,要是放在边境上,这俩货的脑袋现在应该在正在天上与乌鸦交流呢。”
“这么狠?”
“狠?”纪末冷哼了一声:“这是你们没见过真的军人什么样……”
说着话,一行四人走到了一顶看起来除了大了一些没任何特别之处的军帐之外,纪末四下扫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们的帅帐?嗯,从门口的旗杆上看应该是的,哼,看来……
谭雅连一句通报的话也不说,直接就伸手撩开了帐帘走了进去,纪末几个人互视了一眼:主帅大帐都敢闯,略彪悍啊。
不过既然头儿都这么彪悍了,咱们几个爷们儿也不能认怂不是?几个人打了个眼睛,王谣领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有些诡异的是,若大的营帐里居然空得有点吓人,只有一席、一案、一道屏风,以及,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很朴素的便装,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无比骚包的年轻男人。
这个男人面色如美玉,瘦长的脸庞很有立体感,一双细眼,两道长眉,鼻如玉柱,唇如刀削,显得即冷酷又英俊,原本是极有吸引力的,只是……再有吸引力的脸上如果凝结的是一张怨妇的表情,都会给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你说,”那个男人一见王谣三人走进来,一双末梢吊得有些夸张的高的眉毛抖了一下,语气有点抱怨地说道:“咱们两个单独说说话不好么?你看我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怎么你还让这些下人进来呢?”
“下人!?”王谣一听就火了,如果不是纪末和尹丁在后面拉住,他恐怕当场就能冲上去狂抽这小白脸一顿。
“安静点,别给头儿丢人!”纪末的声音在他的耳中悄然响起,声音极轻,听得却极真,就像是在他的耳朵里面说的一样。
王谣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是纪末把那沙金甲虫塞进他耳朵里了,于是回头狠瞪了他一眼。
纪末笑了笑,手指轻轻在他耳边拂过,指尖上突然多了一点金光,王谣这才安心,重新站好。
“说正事。”谭雅冷冷地说道,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
英俊青年叹息一声:“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都不懂得什么叫温柔,只会伤人家的心。”
语调悠悠,眼神哀怨,看得纪末三个人浑身一阵发冷,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开始往地上掉了。
“神呐,这是男的女的啊?”借着面具的遮掩,王谣用他最低的音量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应该不是吓的,吧?
“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纪末诡秘的一笑,鬼气森森地回答道,听得一边的尹丁全身猛地一抖,身上挎着的药箱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英俊的男子眉峰一皱,忽然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冷漠样子,淡淡地说道:“只这样便害怕了么?你的手下如此不堪,你又能成什么大事?”
“我原本也没想成什么大事,只是不想混日子而已。”谭雅冷冷地回答道:“你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快点说好么?”
“你呀!”英俊的男子面容忽然一转,仿佛瞬间就从三九寒冰化成了一汪春水一样,眉目之间全是惋惜这色:“你这样会变成工作狂的——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好了:我有几个士兵钻进了一个洞里,找不到了,你帮我把他们找回来,任务就算完成了。”
“洞里?”谭雅语气忽然带了一点惊讶之意:“你的兵不好好在营里待着,跑进洞里做什么?”
“嗨,还不是小琪……呃,是小旗牌官,我有一个小旗牌官不太听话……”那英俊男人似乎说漏了嘴,急忙改口,却为时已晚,谭雅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
“你居然让小琪到军营里来?就不怕你老子砍了你的三条腿么!?”
谭雅恶狠狠地说道,用词粗俗之极,却听她身后的几个男人一阵眉飞色舞,还好有面具遮住,不然就他们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经足够别人跟他们打一架的了。
“她要来我又拦不住。”那英俊男子第一次露出了丧气的表情,轻叹了一声:“小琪你是知道的,她家的情况……冥果堂的人明确表示不管这事,所以我只能求助你们幽草堂了,你能帮帮忙么?”
谭雅冷然独立到营帐之中,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本组接到的任务就是来这里听从你的安排,我当然没意见,不过,我需要真实准确详细的情报,马上。”
“准备好了。”英俊男人得到谭雅的回答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反手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屏风,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写满了担心,“你也要小心啊,据那两个冥果堂的混蛋说,那个洞可能通向一座古墓——古墓,你懂的。”
谭雅原本已经准备走向屏风后面,闻言脚步忽然一停,冷哼了一声:“是么?我倒想见识一下,到底那是个什么墓,什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