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索隐小筑
在纪末“方便”了大约应该或许可能估计怎么着也不能算是一个时辰之后,这货脸带菜色地回到了集合地点……的下方。
“喂,快点爬上来,我们在上面等你半天,他们等不及都走了,就剩本房东还等在你!麻溜的!”王谣的声音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失真得厉害,纪末叹了一口气,弹了弹手指,把一只沙金甲虫丢了出去,让它慢慢地飞上了洞口。
“什么情况?”王谣看到眼前那只晃个不停的甲虫,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累死了,你把我拖上去吧。”纪末的声音突然从甲虫身上冒了出来,有点虚弱,但吐字还算清晰,总感觉没多大声的样子。
“你不就去方便了一下么?能多累!?”王谣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货拉得腿软了么?
“不是方便。”纪末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去把那些该死的蚂蚁收了。”
“收了!?”王谣一惊。
纪末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与我的异能有关——你别问了,把我拉上去,我现在没爬墙的力气。”
“好吧!”王谣弯腰抄起缆绳,双脚踏住实地,双手借腰力用劲拉扯着,“喂,我怎么觉得——你拉我——入伙——就是——为了——干——苦力啊!”
“好好出力,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纪末的声音悠悠然然,听起来很是逍遥。王谣却在不停地咬牙切齿,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这小子上来了,自己要怎么收拾他。
从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大打出手到传说中的大宁十大酷刑,王遥一边在心里歪歪,一边得意地狞笑,似乎连手上的重量都轻了不少似的。
要死不活的纪末终于还是爬上了洞口,很不幸的,盘算了一肚子复仇大计的王百户也已经累成了半残,空有满腹妙计良谋,手上实无缚鸡之力,最后只好与就剩下半条命的纪某人合力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回了京西大营,远远望去,像是一对连体婴儿似的。
路走到一半时,一辆马车远远驶来,纪末的眼力较好,一眼就看了到驾车的人,居然是尹丁。两个半死的大老爷们儿内牛满面,双腿一软就瘫坐到了路过,有气无力地摆着手,提醒着某厨子不要置战友于不顾,考验你朴素的阶级感情的时候到了!
“你们怎么才到这儿!?”尹丁远远地刹住马车,颇为意外地说道。
“你以为我们在哪儿?”王谣怪叫道。
尹丁眨了眨眼:“我以为你们跟着谭千户一起回城找大夫去了!”
“找什么大夫?”纪末问道。
“上车再说吧——对了,别进车厢,你们俩坐外面吧。”尹丁挪了挪屁股,尽量给两个人让出一点空。
纪末和王谣对视了一眼,只好认命:谁让他们现在怂呢?
“车厢里的是……”王谣一屁股坐在辕座上,反手一撩车帘,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如纸,布满了汗水的小脸,眉心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咦,这不是那个魏什么的小姑娘么?”王遥有点奇怪地叫道。
纪末坐在另一边,好一阵无语:“任务刚结束,你就把人家叫什么给忘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鱼的记忆?”
“魏琪姑娘回到军营后经过大营军医的诊治,依旧昏迷不醒,谭千户决定送她回城医治,但蒋将军职责在身,无法相送,而……而……”尹丁说到这里,语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发了发狠,这才续道:“而冥果堂的两位参军表示,军务要紧,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私派军士回城,所以谭千户才自己骑马先回城延请大夫,由我驾车随后赶去,这样比较节约时间。”
“不是吧!”王谣叫道:“那两个冥果堂的家伙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命关天啊!”
纪末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但他们有一点抓得很紧,那就是军纪。我是不太了解宁国的军规,不过如果那两个什么参军这么说了,而那个姓蒋的娘娘腔公子没有什么驳斥的话,那恐怕军规里就是真有这一条,这样,他们就占住了大理,你的理是说不过他们的。”
“可救人性命是天理啊!”王谣瞪眼:“什么理能有天理大?”
“呵呵,那可多了。”纪末冷笑一声:“在朝堂上,皇帝的旨意就比天大;学堂上,夫子的话就是天理,学生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黑道里,谁胳膊粗拳头大,刀子快不怕死,那谁的话就是规矩,这规矩就不容任何人违背;同样,在军营里,军规就是最大,不然那个蒋公子为什么不说话啊?”
“那是他怂!”王谣不屑地说道:“你看他那娘娘腔的样子……”
“呵呵,他要是真怂,就不用特意派人到幽草堂求助了。”纪末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冥果堂什么样我是没见过了,不过能在军队这种天生铁板一块的地方扎下根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那蒋公子这么做等于就是打了冥果堂的脸——连直属皇帝的人的脸都敢打,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娘娘腔能干得出来的。”
“切,那也就是个胆子过肥的娘娘腔而已!”王谣兀自不服地哼了一声。
尹丁夹在两个人中间,除了无奈地摇头,就只有拼命地抽打着缰绳,催着那匹驾辕的驽马快一点,再快一点了。
========================
回城的路显得格外顺利。几个人在城门口出示了幽草堂的腰牌后,马车一路绿灯地驶进了城里。
马车沿着城西的白虎大街一路前行,走到天泉坊与九云坊之间的那个路口后向左拐,再跑过半条街,就到了一个大院子的门口。
这个地方门外有两道水白的八字墙,墙上镶着芝兰同芳的砖雕,门口是五级台阶,黑漆的大门上钉着银色兽头门环。
“这里不是……”斜坐在辕座上的纪末眨了眨眼:“总堂的后门!?”
王谣嗯了一声,跳下车来,几步冲上台阶,抬手就要拍门,那门,却突然无声地自己打开了。
王谣一呆,手悬在了半空没敢落下。
因为站在门里的,正是谭雅。
“你们怎么才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谭雅略带不满地问道。
“对不起。”尹丁脸一红:“超载了。”
“你们都下车,跟在后面,咱们要换个地方了。”谭雅迈着大步走到车边,挥了挥手把两个男人赶下了辕座,没好气地说道。
“去哪儿?”纪末有点心虚:虽然来了宁都不少时间了,但他对这座城市,实在是陌生的很。
这事九成都是他自己的宅男属性在作怪,剩下的一成则是见惯了大世面后养成的莫名其妙的傲气:老子什么国际化都市没见过,这么个撮尔小国的首都,不稀罕!
可是不稀罕归不稀罕,该不认路的时候照样不认路。
谭雅抖了抖缰绳,轮声碌碌中冷冷地说了一句:“北城。”就再也没了动静。
纪末嘴一咧:妈的,老子对北城俩眼一摸黑啊!
正所谓,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从西城绕道北城,还是在一国首都里面绕,这道可着实不近,尤其是现在还是白天,纪末几个人就算都是轻功高手,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飞檐走壁的抄近路啊,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一点轻功都不会的尹丁呢?
于是宁都大街上就上演了这么一幕喜剧:一辆半新不旧的破马车在前面飞奔,后面跟着三个呼哧带喘,满头大汗,衣衫褴褛的汉子,看起来既不像是失主追小偷,又不像乞丐硬要饭,总之,不伦不类。
好在,再远的路,终归要有个终点。
就在纪末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不知所谓的马拉松途中之时,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扇平凡得有点破落的宅院门口。
这座宅院小门小脸,从外面看起来也就比王谣那个单身宿舍大一点儿有限,实在不怎么讲究。不过再看看它的邻居——好像还不如它呢,好么,这也算是矮子里拔长子了。
谭雅停好马车,转身从轿厢里抱出了依旧昏迷不醒的魏琪,抬脚就踢开了大门,一头冲进了院子。其势头之迅猛,态度之果决,看得三个大老爷们好一阵瞠目结舌。
“喂,咱们怎么办?”王谣挑了挑眉毛,问道。
“不知道。”纪末慢慢摇头:“这是大夫家么?这大夫真是前世缺了德啊,摊上这么一爆脾气的患者家属。”
尹丁挠了挠头皮:“咱们要不要进去啊?这马车怎么办?”
“你们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谭雅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几个人一激灵:天呐,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把后面的车门打开了,你们把车赶进后院,这车以后就归我们用了,尹丁,你负责照顾一下马匹,后院里有草料有水井,你看着办。”不知什么时候又从院子里出来的谭雅指手划脚地吩咐道:“王谣,你留下收拾房间,纪末,你暂时待命;以后咱们组的所有成员都要住这里,你们都给我小心一点。”
纪末张大了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姐,私闯民宅犯法!”
“这不是民宅,这原本就是官宅。”
谭雅冷着脸说道:“这儿以前就是魏琪家的一处产业,魏家出事后这里被充公,现在堂里把它发给索隐组使用,我是索隐组组长,所以我决定,本组成员全体要住在这里!现在马上给我干活!立刻!”
立刻两个字一出,王谣和尹丁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记似的,几乎是用窜的奔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只有纪末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谭姐,我该干点什么?”
谭雅上下打量了一下纪末,点了点头:“你的字不错。”
纪末一怔。
他的字的确不错。
再怎么说他以前也是做领导的人,字太难看会被下属嘲讽的,所以他曾经狠下过一番苦功练字,甚至为了不占用练功的时间,他还特意抄袭了一套“倚天屠龙功”出来。
——当然,这玩意儿的实战效果就不用提了,渣。
可谭雅怎么知道的?
“堂里有你的字,在你的档案里。”谭雅直截了当地解决掉了纪末心里的疑问。
纪末嘴角一阵抽搐:玛蒂,老子身边有内奸!是露茜还是莉莉?让老子知道,一定要狠狠地抽她们的小屁股!
“咱们这里缺个字号,你来写。”谭雅下达指令,纪末只能照做,不过……
“写什么啊谭姐?索隐组这三个字挂大门上总有点不伦不类啊?”
“我听说,钩沉组那是叫钩沉坞的,他们的总部在涟漪海边上,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谭雅出奇地说了很长一段话,目光如炬地盯着纪末:“不能输给他们。”
“好吧,我想想——”纪末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什么斋啊、阁啊的,都不好,那不如叫索隐小筑,取其……清幽之意。”
——呼,好悬,差一点说出“贫寒”来。
“也好,就这么定了。”谭雅点头拍板。
于是,在未来将伴随纪末几个人渡过很长一段岁月的这座小小的宅院,就这样有了将跟随它一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