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素”之客
雨花坊,玄鹤堂。
这次纪末回来时,动静小得有点吓人。
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红衣女子就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现,然后嗖地就钻进了一个房间里,之后,又是一通折腾,小老头儿版的纪末这才一边揉着脸,一边走回了自己房间。
“真是的,又不是我想打扰你睡美容觉的,下手那么狠做什么!”纪末一边揉着脸一边吐槽,今天贾先生的心情好像特别不好,所以帮他易容时手特别狠,结果自然是特别痛,不过还好,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伸手推开房门,纪末一怔,抬头看了看,又左右张望了一下:我没走错房间啊?可是……
“你怎么在这儿?”纪末有点疑惑地指着坐在房间里的谭雅,问道。
“等你啊。”谭雅淡淡地说道:“半夜三更还让你加班我挺不好意思的,这不过来慰问一下么?”
“慰,问?”纪末眉毛一挑:“重点在慰,还是问?”
“你说呢?”谭雅脸色瞬间一沉,纪末急忙低头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组长大人,今晚的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到了那个什么凤什么府,然后……”
纪末很认真很详细地把自己今晚的行动说了一遍,事无巨细,一一详述,最后说到自己利用脂砚蝶和夜间环境昏暗的光线制造了分身和隐身的假象,这才一路“隐身”回到了玄鹤堂,这才告一段落。
“今晚经我这么一闹,他们的注意力应该会从我们这里移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天涯海阁’和那个神秘高手‘春三十娘’身上去了,我们可以说安全了。”纪末最后总结道。
“做的不错。”谭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说,几乎完美。”
“组长过奖。”纪末低头,客气地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呃,或者说是好奇心,不知道能不能问?”谭雅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组长请问。”纪末有点不明所以,一时也没太敢直接搭话。
“是这样啊。”谭雅的眉目间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你最后给那个宋……宋……”
“****?”纪末试探地问道,果然见到谭雅点了点头。
“****——你最后跟****说的那四句话,似俗实牙,内中像是满念深意,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纪末一汗:我编?我有那本事还穿个哪门子越啊?
“不是。”他急忙否认,“这是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就记住了这么几句。”
“噢。”谭雅点了点头:“这么说,这是真的,口诀?”
“是的。”纪末点头,索性承认,“那是我在春月城的时候,从一个老者那里看到的,可惜的是,那位老者在我统一全城之后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死在那场大乱之中,还是已经离开了——那地方在统一之前真的挺乱的。”
“嗯嗯。”谭雅点了点头,抬眼问道:“既然这口诀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个****呢?”
纪末一怔,旋即一笑,微笑,大笑,最后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趴到了桌子上。
“……”谭雅无语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要不,你先笑着,我回去睡一觉,咱回头再说?”
“不用不用,”纪末勉强收住了笑意,咳了好几声,这才说道:“口诀是真的,也的确包饱念武功至理,不过……对****完全没用。”
“怎么讲?”谭雅眨了眨眼,问道。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纪末重复了一遍九阳真经中的口诀,然后说道:“这二十个字可以有多种理解,不过追根究底,不过是‘固守根本,外敌难侵’这八个字而已。”
“固守根本,何为根本?人的根本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这四句口诀在修行上的实际意义其实是在于要勤修内力,今体内真气强劲鼓荡,无处不在,这样外力侵袭之时,自然可以视其为清风、明月,不加理会。”
“我之所以说这四句口诀与****无用,就是因为他修行的武功路数已经走上了罡气外放之道,他这条路讲究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与这四句口诀所述的内修之法从根本上说已经入了殊途,倒是谈不上那个更好,不过这四句口诀他是肯定用不上了,除非他有决心把自己的罡气圈啊、擒龙功什么的都废掉,可惜,我看他可舍不得。”
“这其实就是个适合不适合的事。像是硬气功的心法肯定是好的,但你把他放到一名擅长轻功和柔术的高手手里,肯定就是各种不屑,就算不会被弃之如敝履,也会被束之高阁。说白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人看似为人端方古板,其实,越是这种人,越容易想多。我这四句口诀的确蕴涵了武学至理,甚至可以说是人生至理,他先见识了我的本事,又被我坑害了一道,心中已经乱了,又突然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一时间肯定会加以参详,来验证已道。”
“可惜的是,他的心已乱,气焰已消,所得的至理又是从我这个扫了他面子的人口中说出。他越参详就会越觉得这四句口诀博大精深,而同时,越参详就会越感觉其中所说与自己的修行背道而驰,心境只会更乱,等他想通这其实不过是因为二者立足之点不同所产生的差异时,只怕他的心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而等他想明白,我不过是挖了个坑,故意扔出这么句不适合他的口诀乱他心神,而他又义无反顾地主动跳坑后,恐怕会气得吐血吧?想到这里,我怎能不笑呢?”
谭雅目瞪口呆地听完纪末的长篇大论,不禁有点目瞪口呆。
她也在江湖里混了不少年头了,深知这开学秘籍对于一个高手来说是多么重要之物,就算不适合自己,也会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轻易不能让外人看到。虽然纪末说自己所知不过数句残篇,但这也是武学至理啊,居然被他就这么轻易的传了人,只图对方能被气得吐血!这个逻辑线谭雅有点理解不能啊。
她却不知道,在纪末看来,这四句话根本就不值钱。
有道理?
心灵鸡汤咋一听还有道理呢,可管屁用?
这二十个字你就是能倒背如流又能如何?说白了不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出车祸去吧”么?
有什么啊?还真不如看那个死人脸吐血好玩。
这就是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和现在这个时代的不同之处了,最值钱的虽然是信息,但最不值钱的恰恰也是消息。就看你自己的立场如何了。
谭雅带着一脸“熊孩子的世界我闹不懂”的表情离开了,纪末则悠哉游哉地洗漱,睡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然后就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再然后就是平安无事的半个月。
玄社会变革堂的生意正式开了张,他这位老板也与街坊四邻见了面。
周围的人慢慢都知道了:这位小老头儿满老板喜欢早起,然后打一套乡下把势(纪末:阎芳太极拳都没见过,真是一群山炮),之后去街对面的晓风居吃早点,然后回去坐柜台,中午一般会在家吃饭,晚上会自己,有时也会派他那个总是一脸不高兴的小儿子去晓风居打酒,而且睡得很早。
玄鹤堂新的坐堂大夫贾先生为人很和气,医术虽然没有之前的杜大夫高明,不过也还可以。听说满老板家里还有一位孀居的儿媳妇,倒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太像是乡下来的婆姨,似乎很懂规矩的样子。
而满老板的小孙女却很活泼,总是时不时地带着两个胖瘦家丁四下游玩,偶尔还会闹一些恶作剧什么的,很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一家子人,很正常,非常正常,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只是,似乎再怎么正常,还是有人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不正常的东西来。
这一天下午,纪末突发奇想,从外面买了四个猪蹄回来,准备亲自下厨,红烧了下酒,刚一进坊门,就正好看到商略平挎着菜篮子从里面出来。
“买菜去啊。”纪末淡淡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商略平却立刻回了一个极正式的大礼,然后只回答了三个字:“是,老爷。”
纪末眼睛眨了一眨,用空着那只手扶了他一把,商略平起身后,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去买菜”便走了,纪末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坊门,没回家,而是提着猪蹄进了对面的晓风居,找了张不太干瞪眼的位子,点了一壶茶,一盘点心,看起来像是准备休息一下。
晓风居的伙计转身去泡茶了,纪末却悄然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个小纸团,轻轻展开,里面却只潦草地写了四个字:不素之客。
纪末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他来了。
索隐组落稳脚跟之后,彼此之间就约定好了一套暗语,以便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互通消息,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就是人名的代称。
而这一部分,都是由纪末负责的。他曾经表示这种东西他最擅长,事实也果然是这样。
比如说太子,纪末给他按捺的代称是“发际线”,白大帝是“超长待机”,姚尊是“柯基一号”,方彝是“柯基二号”等等。
这真是鬼见了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当然,也得看这鬼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而这个“不素之客”所指的,却是一个与纪末他们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肖明月。
脑海里泛起那个胖捕头圆如明月一般的大圆脸,纪末挑了挑眉毛:这货,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