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么胖,割点肉
人群一乱,继而被一群穿着官衣的捕快左右一分,迫开了一条足以让两个人并肩而过的通道,而从这道通道里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的,却只有肖明月一个人。
肖明月此时的脸上早就没了似乎永远挂在他嘴角上的浅浅笑意和眼神中那种漫不经心的光,有的只有愤怒,和不解。
他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口中泛涌着白红相间的泡沫状物体的长脸,不,猪脸汉子,两道浓眉一阵抖动,半晌过后,这才抬起脸上,看向纪末那张老脸。
“什么情况?”他强自按捺着怒气,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向纪末问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纪末老脸一皱,小眼睛一闭,双膝突然向地上一跪,身子一伏,双手一搂,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两条腿,紧接着就听到“嗷”地一声,肖明月脑袋就是一痛:靠,这魔音穿脑是家传武学么!?不然为何一个两个的都如此熟练?!
“大人呐!给老汉我做主啊!老汉我带着孙女好好的走路啊!没招谁没惹谁啊!这群不知道从哪个茅坑里爬出来的腌臜泼才就在这里堵着我们不让过啊!他们还对我家小孙女下毒手啊!我家小孙女今年才多大啊!十三岁啊!十三岁啊!花骨朵还没开啊!就被这帮混蛋盯上了啊!天呐!老汉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有报应为什么不落到我头上啊!大人啊!你今天要是不为老汉我做主,老汉我就一头磕死在这昌都街头,让天下人都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我的大人啊——!”
肖明月傻掉了,呃,确切的说,主板烧了。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安排得好好的试探计划,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安排的人都是这几年经过重重考验才被选出来的六扇门中的精英,每一个都是经过自己亲自审核的,个个都是能力过人,品格……当然高尚是说不上了,可也不至于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当街下手啊!
这货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么?!
不对!
不可能!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而且一定是这个满仓和那个小姑娘的问题!
肖明月嘴角蠕动了一下,却最终忍住了。
因为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上正钉着无数只冷森森的利箭。
当然,那些并不是真箭,却是周围围观的路人们沉默而冰冷的目光。
肖明月都有点怨恨自己为什么会身具“明查”这种异能了,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自己带的这些人原本就是六扇门里专门处理一些机密事件的特殊部队,所以他们的捕快身份全都是隐秘,根本没人知道,所以他们现在才能光明正大地冒充地痞流氓。这原本是他们的一大优势,但现在这一优势却在眼下的形式之下被硬生生地逼成了劣势。
现在他们要是敢暴露真实身份,只怕全京城的六扇门兄弟都没法再上街巡逻了,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和臭鸡蛋都能把他们埋起来了。
所以,不能说。
但不说……也就是说,自己这次的计划,失败了。
原本不过是想着借着流氓与捕快的交互作用,从这一行有点诡异的人身上多榨一些信息出来,看看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现在……
呵呵。
肖明月冷冷一笑,抬起手,手指捏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向旁边一挥。
他身后的一群捕快都是一怔。
这个手势按照六扇门的规矩,是擒拿肖明月手指方向的目标,而他手指的方向,去职只有自家弟兄。
这,节奏不太对吧?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
虽然不是军队,不过六扇门讲究的同样是令行禁止,所以那些捕快不过一怔,之后便如狼似虎地扑向了自己的弟兄。
而那些伪装成流氓的捕快则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结果似的,一动不动地任凭自己被人毫不客气的按倒在地,用绳子像家畜一样捆好,甚至嘴里也被勒上了绳索。
这就是昌都捕快擒贼时的标准模式。
“人我抓了,老丈,你还松开,起来么?”肖明月几乎一句一顿地说完这些话,纪末这才泪眼模糊,涕泗横流地抬起头,恍惚间发现,这死胖子说话时,似乎没低头啊?
“看来梁子是结下了。”纪末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垂着头,微微一笑,“不过没差,就跟以前没结过梁子似的。”
“这些人,”肖明月用手指了指身边的那些被绑起来的人,“我会带回六扇门调查,你,满意么?”
“满意,满意。”纪末打躬作揖地说着,却不经意间向前走了一半,用仅能让肖明月听到的声音说道:“不知肖大人对自己的计划满意否?”
肖明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呵呵,看来老丈真是受了惊了。”肖明月嘿嘿一笑,伸手拉住了纪末的手,五根短粗的手指用铁钳一般握紧:“不如老丈跟我到这边喝杯茶,压压惊?”
“大人相请,小老儿不敢不去。”纪末微微一笑,轻轻挣脱了肖明月钳子似的手,回身抱起了一边已经停止了假哭的魏琪,“大人,请吧。”
肖明月冷冷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转身向前行去。纪末微微一笑,漫步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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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茶棚里,两杯清茶已经备好,茶香袅袅,静待人品。
肖明月威风凛凛地坐在主位上,双目炯炯,盯着纪末,纪末则毫不在乎地把魏琪放到了自己旁边,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嘴一咧:“陈茶啊?”
“六扇门清苦,喝不起好茶。”肖明月脸色越发阴沉了。
纪末撇了撇嘴,放下茶杯,看了看肖明月身上的衣服,又撇了撇嘴。
肖明月低头一看,嘴角不由一阵抽搐:自己这一身玉绸的长袍市价起码十金以上,刚才居然还哭穷——不过这是老子自己从家里拿的衣服,你管得着么!
可这话还不能跟眼前这货解释,因为怎么听怎么像是狡辩。
肖明月不由感到一阵心塞。
——还没地儿说理去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肖明月耐下了性子,问道。
纪末静静一笑:“同样的话,我却要问肖大人了,你到底要闹哪样啊?”
“什么?”
“最开始相遇的时候,你不是负责南门外关厢的节级么?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昌都里?好像在六扇门的地位还不低的样子,这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女孩被杀的案子之后,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必要来找我们,你为什么会出现?你想从我们一家人身上获得什么东西么?肖,大,人?”
纪末最后一字一顿地问道,肖明月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了。
“你不是乡下来的,你到底是谁?”肖明月眼神炯炯,隐隐发光,语气严肃地问道。
“笑话了。老汉我为什么不是从乡下来的?”纪末冷笑:“就因为我说话清楚,不唯唯诺诺?乡下人就该天生比你们城里人低一头?呸!没有我们乡下人在田里晴天一身汗雨天两腿泥的操劳,你们城里人吃个屁啊!拽什么拽啊?牛气什么啊?”
肖明月喉头一梗,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我们乡下人就活该没见识么?小春!”纪末转脸叫了一声魏琪:“背首《草》给这个胖大人听。”
“噢。”魏琪随意地应了一声,开口脆声背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肖明月双眉一振:好诗,真是好诗,自己居然从来没听过。
“这诗就是我们家贾先生作的。”纪末毫不脸红的把白居易的大作安到了贾先生头上,而将这其实是自己闲着没事教魏琪背着玩的事瞒了下来,他可不想太出风头,特别是现在。
“我们家贾先生就是个不第的秀才,在乡下待了一辈子,如果不是小老儿想进城,人家才懒得来这里看你们城里人的嘴脸呢!”纪末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们乡下人就什么都不懂,老汉我是不太识字,不过长年做农活,这膀子力气还是有的,庄稼把势是不好看,可当年大雪封山,黑瞎子进村时,老汉也用这几招跟黑瞎子打过,这不也活了这么大么!?所以,肖大人,别小看我们乡下人……”
肖明月彻底呆掉了。
纪末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更加无言以对的是,他把这老家伙拉进来似乎不是为了说这事的吧?这楼是什么时候歪掉的?
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正过……
肖明月忽然感到了一阵森森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行了!”他猛地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力气不大,声音却不低,纪末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闭上了嘴,看向肖明月。
“我是有事找你,不过现在看起来,我找不起你,打不起,我躲的起,再见。”肖明月原本死死地瞪着纪末,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神一软,冒出了这么句话,接着,就放下了一锭银子,起身准备离开。
纪末眨了眨眼睛,突然伏下身与一边的魏琪咬了一小会儿耳朵,然后抬起脸,向着已经一只脚走出茶棚的肖明月的背景喊了一句:
“喂!就这么走了?就算是喂鹰还能割点肉呢,你这么胖,不会这么小气吧,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