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朱砂
徒弟?
这不就是说我么?
我愣了一下,一边的王长发也诧异,他哽咽着又问了问,这才确定蔺师傅说的就是我。
“这、这……这孩子行么?”
蔺师傅笑了笑,对王长发说道:“你大老远来我这儿,是听别人介绍的?”
“对、对!”王长发连连点头,“就是第一个给我闺女看病的大仙儿说的,让我来市里找蔺师傅,而且就那个大仙没管我多要钱,我信他。”
“那你也信我这一回,带这孩子过去一趟,他要是解决不了,我亲自去,分文不取。”
蔺师傅笃定的话语让我出了一头虚汗,也让王长发半信半疑的答应了,回头看我一眼,王长发湿着眼睛对我说道:“小师傅,大叔的事就麻烦你了,你可得给我加闺女看好了啊,要不然我们一家子可没脸活了……”
我有些忐忑的应了一声,将王长发送出门让他等我一会,回头跑去蔺师傅那里。
“师傅,我、我这行吗?堂子都没立呢,办事不牢靠的……”
这功夫我脑门又冒了一层汗珠,心里虚的不行,我这副样子不为别的,那王长发找大仙看病,又说她女儿身上的东西厉害,保不齐就是有鬼!
“怎么不行?”蔺师傅笑了笑,“你过去把情况查清楚就算你完成任务,至于能不能处理你看着办就行。”
说着,蔺师傅从书架里给我拿了一个装针灸器具的铁盒,嘱咐我这一趟过去把小鬼也带上。
唉,蔺师傅说行就行吧,我用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在郭福海家过夜,又给郭福海去电话传个话通气儿,带着东西就出了门……
从市里到王家村坐车要两个多小时,下了乡还得过一段土路,我早上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一路颠的胃里都翻了个遍,险些把酸水颠出来。
车子是个小巴,外面掉漆带锈,车况奇差无比。乘客也基本都是王家村的村民,过道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行李,还有几个带鸡粪味儿的竹筐,再加上空气里夹杂着汗味,还有人在车里抽旱烟,那环境就别提了。
乘客们彼此是熟识的,聊天的时候不免回头张望一下和我坐在后排的王长发,那眼神和交头接耳的样子让王长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村民们准是知道他女儿的事情。
我看得出王长发是个不愿与人争执的老实农民,只是被人说自家的闺女那点事着实难忍,一双大手攥的死死的,上面的血管都鼓了出来。
“叔,你别这样,我跟你打趟前哨就放宽心吧,有什么问题我师傅都能处理,他不是说了么,给你免单。”
也不知道我这话触动了王长发的哪根心弦,他抬起手就揉了揉微湿的眼角,“小师傅,叔为了家里的闺女都操碎了心,这还没十八,叔的闺女以后可怎么嫁人啊?你根叔说,你师傅是不是想把我唬弄走,嫌弃叔家穷才让你来的?”
一听这话,我无疑是有些生气的,“你不信我就说不信我,可别往我师父身上扯,我师傅都说我要不行,他就来给你女儿治病,你还想怎么的?我这跟家里撒谎陪你回来跑一天,吃饱了撑的?”
王长发张了张嘴,握着一双大手道歉也不是争辩也不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做闷葫芦的样子。
小巴在王家村村口停下,车里的乘客陆续下车,我跟王长发走在最后。踩在坚硬的土路上,村口的道路两侧是大片的苞米地,翠绿的玉米杆上巴掌宽的叶子裹着玉米穗,风一刮,哗啦啦的作响。
站在村口张望,这王家村和我姥爷家生活的村子差不多,都是些铺着红瓦片的大瓦房,也就百十来户的规模。
从村口到王长发家一路走来,能见到村里人的朴实生活,不少村妇在自家菜园子里的豆角架子边上摘菜,看样子也是快到午饭的时候了。
走了十来分钟到了王长发家,这还没到门口,我便讶异了一下。
王长发家和其他村民家的院子差不多大,但却略显狭长,可他家的菜园子也荒凉的很,大片的菜地都没被利用上,里面的大葱、白菜、豆角都黄透了。
而院子后面的屋子也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如同村里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落魄户,污蒙蒙的,透过窗前玻璃都看不清屋里的环境。
我跟着王长发辗转来到屋门前,推开来,前脚刚进屋,便感觉到明显的室内外温差,就好像从大中午的太阳底下突然钻进深山老洞。
打了个寒战,我左右一看,进门一间不大的厨房内采光极差,冷不丁的从阳光底下进来,眼睛都有些适应不了室内的暗沉。
揉了揉眼角,我看到身边砖砌的灶台上有一层薄尘,上面放着个盘子,盛着两个吃剩的馒头表面已经明显失掉水分,还有旁边一碗长了白毛的腌菜,看起来不像是搁置一天半天了。
屋里没别人,王长发四处看了看,转向我,那双干裂的嘴唇险些没能张开的启了一下,才满嘴苦涩的说道:“师傅,我闺女应该还在外面,孩子她妈一直跟着她也没来得及给家里准备吃的,你搁屋里坐会而,我去借点肉和菜,咱们中午对付一口行不?”
“不用了,我不饿。”
皱了皱眉,我扫了眼旁边门帘后的主屋,炕上的被子散着没叠,屋里也乱的很,真不知道王长发两口子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转过来再看主屋正对的小屋,门关着,上面涂着深绿色的油漆,门玻璃上挂着一张粉色的碎花帘子,我抬手指了那里问王长发:“叔,这是我姐的房间?”
“对,就是这屋。”
走上前推开房门,正对门口的是一台紧靠炕沿的缝纫机,上面摆着一个心形的锡银质地的首饰盒,和一面掌心大的小圆镜。
这时,我肩头的黄小妹动了动,两步绕到我肩头另一侧,抬着下巴仰起脑袋,“张伟,棚顶有东西。”
位于小屋上方,略高的棚顶难以一眼就将它扫到,此时去看,水泥抹的天棚有着些许细长裂纹,而沿着那些裂纹,大量的潮湿水印渗进了棚顶之内,泛出了幽暗的深灰色。
怪了,最近没有下过雨,哪儿漏进来的水?
我愣了下,随即便听黄小妹解释道:“怨气聚堆儿不散就能泛潮生寒,这屋子里至少有个老鬼级别的家伙呆过很久。”
鬼有新鬼、老鬼、鬼仙、地仙之分,新鬼受阴司管辖,没什么能耐,到了时辰就六道轮回,维持阴阳两界平衡。
可老鬼就不同了,老鬼都是做了好几年的鬼,大多是横死的,因为怨力怨气都不小,是无法入轮回的。
而这怨力、怨气的存在,对老鬼本身也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能让老鬼、体会到死亡时的感觉,相当于昨日重现,连痛感都能模拟出来。
有的老鬼为了摆脱这种状态,通过修炼能化解掉,但如果不这么做,就需要找发泄的渠道,这样的老鬼会私逃阴司,通过折磨人来“分享”他们的痛苦。
不过,找人发泄的老鬼也只是意图片刻之快,到不至于祸祸王长发的女儿大半个暑假吧……
转过头,桌上的粉底盒和小镜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按照王长发所说,他女儿应该是刚上高一,这么早就知道给自己化妆,有些蹊跷。
走上前,那个塑料包裹背面的小圆镜倒没什么问题,小卖部都有的卖,属于最便宜的那种。
可旁边银色的心形首饰盒却做工精美,锡银铸造的外壳上有复杂的雕花和绿色的小宝石点缀,属于世面少见的俄货样式。
那个年头,东北卖俄货的不多,价钱都很贵,别看这首饰盒只有掌心大小,哪怕是地摊上的假货都能卖上几十块。
王长发家里的经济条件摆在这儿,他女儿哪有闲钱买这东西?
我走过去拿起首饰盒,一掀盖儿,映入眼帘的是一盒子宛如细沙的红粉,妖红似火触目惊心!
嘶,这是什么东西?
我心跳漏了一拍,抬了一下肩膀,黄小妹就沿着我的胳膊跑了下来,凑近盒子闻了闻,眼角猛地扩张了不少,一身皮毛都抖直了,“咱们得去找王长发的女儿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
我忙眼神询问过去,就见黄小妹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红粉里有朱砂,还有股常人闻不到的尸骨腥气……”
她声音一顿,转了下眼睛盯着盒子里的红色粉末,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夹杂了骨灰?”
好家伙,我差点把手里的首饰盒扔在地上,太阳穴一下子鼓了起来,突突的频频跳动。
朱砂又称丹砂、汞砂,既是矿物又是中药,有安神明目的作用,成鲜红或暗红色的朱砂,不仅拥有辟邪作用的红色,且五行属金,能够吸收多种能量,用它来画黄符,能清洗怨气削减鬼魂能力,对鬼的杀伤力也非常可观。
这种东西很难买,也很昂贵,蔺师傅那里都没有多少,我一直没能一见。
可眼下,这首饰盒里除了朱砂外,还有骨灰的,端在手里,几乎就是端着别人的骨灰盒,怎么着都有些发毛。
转过心思冷静了一阵,我又不禁怀疑,难道王长发的女儿将这里面的东西当成化妆品用了?
要真这样,把别人骨灰抹脸上……
我将首饰盒收好,走到王长发面前,“叔,我姐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