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新兵

张海均啐了一唾沫，指着那厮的尸身，瞋目切齿地骂道:“他奶奶的，你这遭天打雷劈的畜牲，害死我们这么多的弟兄，呆会儿他们会向你索命的。“

弟兄们纷纷指着敌军上尉的尸体破口大骂，形形色色的脏话不堪入耳。

侦察连虽然一鼓作气地攻占了A号高地，但牺牲了很多战士，活着人心里已是悲愤不已，而驻守A号高地的敌军首领在被俘的情况下，竟然恁地骄横跋扈，大言不惭，极力诋毁中国军人不说，更颠倒黑白，说中国军队在侵略他们的国家，如此浅薄，如此不可理喻，这怎么不让中国军汉们对他切齿痛恨呢?

邓安国长吁一口气，俯身捡起敌军上尉的阔边帽，揉成一团，用它擦掉刺刀上沾附的脑血，甩手抛到它主人的尸体上，斜眼瞟睨着那敌上尉的尸身，嗤之以鼻地道:“连我三招都撑不下去，还他妈有脸叫嚣着一定能打败中国，真是可笑之极。“

望着敌军上尉头顶上那个还在汩汩喷血的三角形窟窿，卢超伸出右手，冲邓安国竖直大拇指。

三班长咂咂舌头，惊讶地道:“俄的天爷，副连长，你果然说到做到，只用了三招就一刀扎碎了这家伙的头盖骨。“

刺刀在掌心里呼呼的转了两圈，锵的一下收入刀鞘，邓安国哂然一笑，学着三班长的口音说道:“俄说你个寡娃，你要知道，俄邓某人向来言出必践，那像地上躺的这个怂人，俄三招就能让他血溅当场，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定能打败中国，叫他去吹死黄牛还差不多。“

一口字正圆腔的陕西话，三班长不禁叹服邓安国模仿口音的功力。

卢超嘿嘿笑道:“吹牛不上税这句话，用在这狗日的身上，是最贴切不过了。“

逗趣几句后，邓安国的眉头忽地一蹙，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连忙走到肖均风跟前，郑重地问道:“对了，老肖，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肖均风倏然敛住笑容，神色立刻怆痛起来，嘴唇一阵翕动，低头叹息一声，随即向三排长招了一下手。

三排长凑近前来，邓安国一转目光，凝视着他。

怅痛地叹息一声，三排长沉重地道:尖刀排阵亡十八人，伤四人，一排阵亡十一人，伤三人，工兵班八人全部阵亡，三排和四排暂无人员伤亡，合计伤亡四十四人，占全连三分之一。“

说完，他颓丧地低下头，用右手揉着眼睛。

心头一沉，邓安国咬了咬嘴唇，稍加思索，声音略带几分哽咽地问道:“伤亡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新兵，对吗?“

三排长没有抬头，声音哽咽地道:“是的。“

邓安国心头一阵恻然，一阵悲切，脸庞笼罩的杀气立时风流云散，代之浓厚无比的凄怆之色。

肖均风怅惋地道:“他们不过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连对象都没有谈到，就这么……“

他言语一阵哽噎，说不下去了。

邓安国蓦然觉察到鼻子发酸，热腾腾的泪水不经意地溢出眼眶，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拭去泪水，随即抬头巡视周遭的战友们，见他们一个个沮丧地低着头，想来那些朝夕相处，休戚与共的战友为国捐躯，令活着的他们无限悲痛。

工兵排的小战士付刚用一根树枝当拐杖，拖着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瘦小身躯，一瘸一拐地向雷场深处闯去，火焰飞腾，烟雾滚涌，湮没了他那缺了一条大腿，弱不经风的身影，轰轰的爆炸声绵延不绝，腾起一团团火光烟尘，突然间，飞出一条从人身上炸掉的大腿来，吧哒一声落在邓安国跟前，兹兹喳喳的燃着火苗子，冒着夹杂焦臭味的黑烟，套着小号解放鞋的脚板仍在微微搐动。

邓安国的眼前又浮现出用血肉身躯为全连破除雷区的工兵班那一条条血性汉子，他们都是年富力强的中国青年男子，原本可以坐在宽阔明亮的教室里读书求知，或者远离家乡到南方的工厂里去坐流水线，又或者去山西钻煤窑，在建筑工地上风吹日晒，再怎么不济，窝在老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算不能发家致富，能娶上媳妇，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