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道骨 封魔 古剑胚（一）
遥立混沌之巅，眺望高耸如峰的螣蛇遗骨，左夜捂着异变发作的右眼，暴走荒力从指缝间溢出。混杂着应龙精气的四肢百骸颤抖如筛，一股从未出现却浑然天成的力量衍生。肌肤滚烫赤红，毛孔渗出血迹。左夜强撑着让身姿挺拔不变，云潮涌动间宛如一柄神剑矗立。
仰观遗骨，在如此庞然巨物面前，他就像天地间的一颗微尘。但左夜全然没有微尘的自觉，螣蛇遗骨在他看来，不过是陨落的太古神祗的一尊遗骸。
“没有残魂寄宿吗？”左夜背靠着兽骸大口喘息，神妙「见灵」探知到兽骸中狂暴的神性暗涌，却没有任何魂力波动。按理说纵然混沌神兽陨落，哪怕被轰杀的只剩一块碎骨也会逃脱一缕残魂。这就是混沌神明的逆天妖孽之处，那个时代不分练气炼体，他们饮日月星辰之力，食本源灵脉之精，先天肉身成神，神魂与肉身完美合道。全身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经过神魂祭炼融合，混元合一。
荒神散去，左夜彻底失去支撑，尽管螣蛇神兽的撼天威势没有对他造成严重损坏，可混沌最深处亦不是他淬体小修士能擅入的。
如今是进退维谷，在螣蛇神性的勾动下，太荒神体寸寸瓦解，骨髓中一点点沉寂的暗质灵元焕发神光，凝聚成丝成线。千涓细流终凝成一道始道神链，衍生亿万道纹理，重塑根骨。
先天识海觉醒后，左夜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粉身碎骨再根基重造，好像太荒神体在后世破开天之禁锢，就要不断破而后立，只是这种粉魂碎魄的折磨怕是身堕炼狱，受尽千刑也不外如是。
缭绕螣蛇巨骨的混沌之精受到感召疯狂钻入体内，左夜顿觉身形被冲撞暴烈的元气托举于空，亿万妖魔啃食吸髓，也幸而左夜心志经过诸天诅咒之劫砥砺打磨，明心见性，方能在这大恐惧之下勉强保持。
于是乎在荒陆混沌最深处，云雾浮动间，横亘不知千万里的神兽遗骨下，一抹淡淡光晕由白转暗，由赤转青，由黄转紫，共经九转，历劫弥久。
万般劫难，再开混沌。
洗尽铅华，始见道真。
沉寂的光晕突然爆发一股识念波动，浩荡千里，渺渺不绝。蒙上一层光影云砂的螣蛇遗骨似被这股识念触怒，不灭神性滚压铺就，喷薄激烈。发出一声穿越亘古洪荒的真吼，令混沌崩灭，宙宇星辰拉入无量恒劫。荒陆开始出现裂痕，不断加剧下竟是要回折斩断，粉碎消解。
咄！
危急之际，混沌云灭之处，一点神光点破万丈波澜，亿万星光镇压螣蛇神性，螣蛇虽桀骜，几次三番反扑，却也于事无补，终是饮恨。
镇压暴乱的螣蛇，崩坏的空间护壁及荒陆大地在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之后，转瞬恢复，浩劫消弭，荒陆重组接合，虚空乱流也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混沌合拢却不似之前那般苍莽原始，凭空多了几分祥和之气。
遗骨腹地，云灭之地，一尊由混沌精气化成的人影平视光晕中沉睡的左夜。他身上没有滔天神威，却与这方混沌天地完美契合，仿若他就是天道化身，举手投足蕴藏无穷道意，哪怕只是遗世独立也是道骨仙风犹在，高山仰止，方觉自身已是深渊尘埃。
得到混沌之精回涌往复地冲刷重塑的根骨，通身筋骨脉络，四肢百骸每重造一寸便有混沌精气研磨冲洗，直到完美方止。
见此人影默然一叹，“到底天地变了，先天成就的太荒神体本应是混沌宠儿，如今天道变迭下，竟是难以成道。”
又是一指点去，混沌云海怒龙翻腾，刹那间大道之火淬炼混沌之精似星河倒灌，将光晕吞没。沉睡的左夜闷声一吭，体内塑造洗练加速，顷刻间便是造就十数根骨，皆是白玉通透，神性纹理浮耀，金黄龙形的髓脉蕴藏着天地间至刚至阳之力。
混沌烘炉下，左夜宛如婴儿新生，白皙肌肤吹弹可破，根骨浑然如玉，每个呼吸间磅礴生机浩如长龙。半开阖的眼眸似囊括宇宙大千，大千深处是两团不灭神火焚诸天万道，又于寂灭终极衍创新的道则不断加持巩固神躯识海。
“嗯？他身上居然还有鸿蒙道秘，此子倒是好机缘。”人影负手而立混沌，自在悠然，无视螣蛇神形轰天裂地之神威，虽千万人吾往矣，谈笑自若，指点江山。清澈双眸是阅遍红尘三千界遗世独留的沧桑落寞，亦是大道巅绝后观照尘寰的星辰日月。
‘咔嚓’混沌蛋壳出现裂痕，左夜似雏鸟般抖动睫毛，嘴中呓语莫名，却见通身毫光渐盛，十道混沌神纹环绕其身，发出大道法音，又有真龙游弋，神凰鸣歌，勾陈出天，九地诵圣。
“古仙十道啊！”
人影不见半分诧异，只是眼神追思，缅怀犹忆。
混沌一色无纤尘，鱼龙潜跃观道身。
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
人影长啸道歌，混沌炸裂破开鸿宇结界，接引大劫以雷霆劫气为其做最后洗礼。
成，太荒神体重现诸天万界；败，不过大观世界再添一缕孤魂。
左夜气机勾动遥远天道，天罚雷劫瞬息降临。和天妒之罚不同，在混沌之地，有混沌大道庇佑纵使天道亦不能多加干涉。九十九道碗口粗细的龙形闪电无情劈落，俯瞰混沌之地宛若亿万丈巨蟒盘踞爬动。感应到雷劫欺身，左夜双眸突睁，两道神电照破长空。迎劫而上，不施展术法道术，不运转炼体法门，只凭体魄元能硬撼雷劫。
“呦呵，修为是低了点，但这脾气倒是和那家伙一样。”人影目光从无尽处的回忆醒来，见到左夜借雷劫炼体，想那与他的知交老友做法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岁月经过天地之外，混沌之上又会不会再出现一尊「帝神魔」呢。”
风卷来去，千顷雷域中任左夜驰骋，纵然他不过淬体巅峰，纵然他之神躯皲裂，千疮百孔。不灭斗火化作双瞳金焰，至尊混沌的鸿蒙力量初露锋芒。
“万宇天界，当唯我八表啸傲，震古锲今，太上有道，独骋留名。”
左夜精神催动极致，识海万道星河汇聚成一座古老阵纹，衍化一片宇宙虚影为他加持护道。
人影听到左夜豪迈道誓也是瞬息一怔，但转而轻笑出声。
“不简单啊不简单，如今这片天地还有太上道的暗手吗？小子，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你的天命当归何处了。”
以为天道被左夜的大逆之言触怒，雷劫有定，端的是释放诛灭之能，不料威势却凭空弱了上三分，云影虚幻，劫象抽离。
“这样可不行，纵然逆天妖孽，也有过程，初露锋芒就无敌天下，怎么成大道！”人影云袖挥扬，似擎天华盖将雷劫恢复到本来威势。
左夜九死九生，历经八十一道雷劫之后，神力渐渐不支，濒临枯竭，被劫气封锁无法从混沌之地抽取精气弥补。而雷劫迅疾猛烈，如暴雨狂风，弹指间便有倾覆之危。
最后十八道雷劫，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过的。或许他并没有真正过完渡劫，人影虽有心锻造他，但也知适可而止，宇宙边荒天道降下九十九道雷劫对付一个淬体圆满者本就是天方奇谭，能凭一己之力渡过八十一道也算是难等可贵了。
招手散去雷劫，昏厥的左夜坠入混沌云涛中，神体小成，自主修复伤势，吸纳八方混沌精气疗伤。只是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隐约可见雷光遁隐，也不知能几时痊愈。
“好了，小子我们该见面。”人影闲庭信步，于飘渺混沌中消失不见。
荒陆混沌境中，景物依旧。左夜睁开眼眸，发现自己身坐遗骨脊背，上接穹顶，凌然绝顶，环顾四下皆为渺渺点点，睥睨天地间，心境不免雄浑激荡起来。
“这样的景致是不是从未见过。”一声轻笑从对面传来，左夜晃神过来，才发觉对面居然坐着一名白衣青年，面庞清秀俊美，一对眼眸微亮似星辰流转，大道自然，白皙如玉的额头勾勒着紫金纹理绘成的独特图案。青丝随意披散，长衫无风自动。本身平平无奇，只是独坐那里，散发出的某种气质让人莫名亲近，又会让人敬畏，虽然他是坐在你面前，可当你真的那样以为的时候，他却是远在诸天之外的混沌大道之上俯瞰亿万众生，淡看生死轮回。
两人之间凭空多出一方矮桌，上面摆着茶具，红泥小炉烹着热茶，袅袅热气，只是轻嗅几下便让人心旷人怡，体内真气流动更为畅顺，淬体境界的瓶颈隐隐间竟有些松动。
“上天入地唯我独尊，八荒**我主沉浮，纵横三千大世界，征战仙路三进三出。蓦然回首，成仙是空，至尊是空，如雪寂寞却也是空，譬如火炉水露，一朝挥散，难以聚由。或许，沧澜之中的扁舟一叶，那天地山川之外的睥睨生死，才是超越飘渺成仙的自在悠然，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