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法剑·剑鸦叶羽（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天堂。
如今修真法不似原始那般契合天道真意，却有了突破更高境界的可能。
凡间天地，混沌鸿蒙。
有惊才绝艳的修士创出数道兼修之法，虽然修行更为艰难，可和混沌神祗创造诸天万族的图腾之道相较，已经是做到了连神祗都未完满的奇迹。
神体的神魔之决是道心与本我的争执。在诸魔哭号的炼狱，陆剑弃似又见到了受尽地炎煎熬，困于万道枷锁而挣脱不得的绝代狂姿，是荒魔，荒神，也是他自己。
“往代英雄也好，列位太荒也罢，再惊才绝艳也是茕茕独行的大道棋子，跳不过棋盘，棋子终究还是棋子，还是要依照纵横之摆布。心决神魔是宿命，我身上的宿命因果已经够多，倒也不再害怕那如圣如魔的道了。”陆剑弃遥对炼狱中显露出的狂霸虚影。
最后，转身离去。
气海天地中，一片宝镜般的汪洋辟易玄尘，而如今却是魔氛阵阵，似狂魔翻江倒海，搅动三海骇浪惊天。
陆剑弃掌心相叠，拇指相顶，落于丹田气海外，凝纳天地灵气在一心。
以前的他只能靠着机缘运气摆脱一次次莫名而来的危机。而如今他铸下道心本命，命当由我不由天，就算熹微浮尘也当由一搏苍天之心。
灵光乍现，陆剑弃识海突然闪过数个念头，让他躯体颤动，似是想到了某些玄秘端倪。
“我身兼三元力量，古今之法。神魔之抉，万族宿命亦是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切看似巧合，会不会又是冥冥中的另一番大棋?”
陆剑弃幽幽转醒，望着天坑泄下的斜月银光，映在月溪潭中，染成一片银色世界。
“风来风去，人来人走，匆匆万载岁月唯有磐石不朽，悠悠万代轻狂何处又是归宿？我只想看看那路的尽头是否有仙，是否有所谓的真，为何要强加那些因果于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以至此？天道亦不过人道尔。”
帝都荒野之后，陆剑弃醒来后总是会想到那个在方寸小岛无辜枉死的修士，他的心不算明，道不算高，可他对天道的疑问，却总是能引起自己的共鸣。
“其实人也好，天也好，神也罢，魔也罢，一念持之，一道始终，我的道就是我的道，被命运摆布，是因为自己没有跳出命运洪流的觉悟与力量，当我履过这大道的巅途，也将是我们算总账的时候。”
陆剑弃沉默无声，但铿锵道语却是轰破天际，直冲九天之外，道外之道，天外之天。
出奇的是，这回陆剑弃的叛道逆天之心没有得到天道的任何回应。仿佛从此刻起，天道才将这个修行不过数年，修为不过炼息境界的小小尘世蜉蝣当做一个值得对待的挑战者。
无言，是一次默认，认可他有了逆天行道的资格，但也仅是有了资格，煌煌天道不惧任何逆天叛道的存在，不论是鸿蒙神祗，还是卑微蝼蚁，对强者它不会忌惮，对蝼蚁他不会轻蔑，因为它从不在乎这些，因为它是天，是齐一道而通万道，执掌无穷苍茫世界宇宙的无上天道。
月夜，陆忘尘坐在参天树冠上，饮着酒望着硕大的明月。突然他察觉到一股沛然气机从月溪潭喷薄而出，勾动天地九气翻涌回卷。
“证道之心？小子你才初练道息，就这么急着明悟道心了吗？”陆忘尘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但转而又是云淡风轻，感叹明月清风常有，而岁月蹉跎之后，那观明月的心却是不再。
“阿蘅，若是你还在……”
陆剑弃气海天地之内，赫赫魔威张狂暴走，不断吞噬先天之炁，最后更是把矛头指向初成的道域。溢彩流光的道则之域内，一枚乳白色道种吞吐灵华。魔威似有灵性，露出贪婪的眼光盯着道种，魔气与道域接触发出‘滋啦’刺耳声响，受到魔道挑衅道域法则自是不会束手待毙，只见雷霆霹雳，焰火燎天，风云冰牢，虚乱时空……
魔性被激发，一道紫黑闪电劈落，先天之炁造就的宝镜汪洋险些被腰斩两段。陆剑弃气息紊乱，但神思却越发清明，也不知是不是溪潭月光映照，他的眼眸似玄奥宇宙，万般星辰流转，中央永恒燃烧的是琥珀色力量之炎。
道与魔争的越凶，他反而更能透彻两种力量的本质。
“时间差不多了，再下去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陆剑弃左肩一抖，一丝黑焰火苗崩散出来。擦掉嘴角的黑血，这次闭关收获不浅，不只是修为的精进，他同样也梳理出来从诸天万族到如今的悟道之变，虽然这和修炼没有太大关系，可就长久来讲，唯有能参悟堪破这其中奥妙的人才会将大道的尽头看得更远。
「神权至在，有神无魔」
“封魔！”
一声叱呵，陆剑弃双手结印，嘴中唱咒似召唤诸神降临镇压魔类。法力如焰，法音神咒旋飞入体，本来还狂狷肆虐的原始魔气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威胁，无奈魔性难驯，纵然遇上天生克制之法也要先攻伐一番，可这注定是无果的。
陆剑弃的应龙诀提升的道脉境。炼骨大成，全身二百零六块骨骼被龙气灌注滋养，体质已经由神体转为亦神亦龙的独特存在，血气沉澎如渊，封魔之术讲求以精血结印，有如此奇特血气支撑，对付原始魔气也是游刃有余。
结局已然注定，原始魔气幻化的魔灵发出一声不甘的凄厉叫声，似在寻求某位存在的援手，可气海翻腾，识海无波，一切的终局便是宝镜汪洋中多了一株座下阵纹旋沉的魔灵之华。
灵华之上，三枚紫金魔血蒸腾无限魔气浮沉，这个就是荒魔传承给自己的三滴原始天魔的命血。
“没想到古涅荒天的传承竟然来自荒魔，我们太荒一脉。”陆剑弃因为太荒神体的缘故，得到古时荒魔的魔道传承，继承古涅三荒灭气，还有三滴原始天魔命血。而他不知道的是，当荒魔出现的时候，古涅荒天之下的古时遗迹，也就是造就荒天七祖得道的万古遗迹发生了极大变动，而这样的变故在第一时间就被古涅仙台的掌教至尊和几位太上长老联手镇压，维持封印结界。
就见荒天与遗迹之间的虚空隔断中，七名荒天太上长老还有始终被仙霞之气罩在其间的掌教至尊，八位修为通玄的当代大能纵横万里，分落八角一同祭炼阵图法威，维持古涅荒天与下方遗迹的联系。
“好好的遗迹中怎会发生这般变故？”八名大能法力灌输维持阵脚的同时，神识交流亦是不断。就听一位赤法白袍老者发出疑问，也难怪他有此一问，遗迹是古涅荒天立道根本，自然也与古涅荒天的气运息息相关，为此荒天特设十二琅琊之一的「水镜连山」，万世以来推演遗迹之变，但凡遗迹有些许变化，古涅荒天都会第一时间感知，可这一次，毫无预兆。
几位太上长老也是各有推测，最后还是一直闭目养神，始终一言不发的大长老法目微睁，浩瀚玄力将阵图变动弥补完成，最后长身而起，面向一方。
其余六位太上长老见老大有话要说，纷纷收敛神识，屏息以待。
“虚实，你有何见解？”太上大长老直接问起荒天掌教至尊天虚实，其余六大太上长老也是一齐把目光落在仙霞之中的颀长人影。不过天虚实并没有做出什么解释，不是他做贼心虚，而是以行动做了一个证明。
天虚实一指虚点，阵图之下玄光明灭，众长老看着玄光幻灭之象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荒魔之尊，灭境之祖，那个少年就是陆忘尘带回来的左夜，太荒神体？”大长老终年在虚空之域闭死关，可在古涅荒天却留下了一道分身，否则也不会在封印松动的瞬息来到此地，主持大局。
无影涧，千年寒潭，暗荒涵洞。
此子的身份恍然若揭，而大长老想到的不是此子的身份，而是
“太荒神体吗？”万族林立盛世，太荒神体横空出世，造就洪荒第一神体的神话，而之后千年诸天又出现一种奇特体质，名曰荒魔体。荒魔体同样是横世诸天，而巧的是这尊荒魔体乃是初代太荒神体的末代血裔，唤醒祖血后才便为太荒魔体。
太荒神体与太荒魔体像是诅咒一般，同样掌握洪荒极道中的荒之道意，神体主道，魔体主力，分明就是两个极端。
神体临世，征战道途，弭平烽火战祸，挽救诸天万界于一次次危难动荡之中。
而每一世荒魔体的出现都引来诸天的一次浩劫，血屠万界。所以当荒魔出世异象显露的时候，元始仙界那些大佬才会如此严阵以待。
而值得一体的是，不论是神体还是魔体先出世，在这一世他们终会相遇，并爆发极致之战，这或许也是某种打不破的宿命吧。
古涅荒天的七祖传承于古时荒魔这件事，只有历代掌教和太上长老知道，所以除却那些上界天域的古老存在，万界之中也当属古涅荒天对神体与魔体有所了解。
七祖曾得古人手札记载，太荒神体与荒魔体乃是一体两面，成神成魔，不在天数，而在劫数。
记载语焉不详，但他们曾有过推测，神可魔化，魔亦成神，或许荒魔体便是神体转化而来的。
定下这种判断，荒天七祖并非无的放矢。在诸帝时代，荒魔几次祸乱诸天，后来一代神体出世，两人的极致对决曾差点将诸天覆灭，最后神体杀死魔体，以两人不朽神魔之躯祭炼成神魔虚空结界，让诸天颠覆之乱消弭去。
相传神体赶赴极致对决前，曾传道三人，留下了神体与魔体的终极之秘。而就在神体与魔体同归之后，整整数万年不再有荒魔体出世，而世间却多了三个上界屠魔之族。
“神体或许就是魔体，这种事没有任何大能认证过，但也算是不争事实了，你留下他，莫非？”大长老法目神威，盯着天虚实道，“你这是在那古涅荒天万古基业在赌。”
“七祖之后，八祖曾有言世上本就没有魔体，那想打开遗迹的最后一道封印只有靠太荒神体。除却被屠魔一族提早抹去的太荒神体，我古涅荒天何曾停下寻找神体的步伐，不过末法之后，太荒神体沦为诸天禁忌被废，无法开启气海，重拾神性。”天虚实清朗法音震荡域内，“左夜不止是太荒神体，而且还是完成觉醒的无缺神体。天道之下，他的出现绝对是一个异类，若错失这次机会，我古涅荒天回归上界的夙愿，怕是遥遥无期，甚至已经绝望破灭了。”
天虚实一番话，让所有太上长老沉默不语。他说得自己又何曾不知，可要拿万世基业去赌一个飘渺无期的未来可能，太上大长老也会犹豫。
“几成把握？”
“没有把握！”
“你……”六位太上长老这就怒了，你没把握那还讲那么多干甚。
“但至少有一个可能，成则举教飞升，败则永无出头之日，吾辈修魔，又有何惧？！”
一语落，本来仙霞缭绕的掌教至尊一股精纯魔气爆发，如夜魔笼罩九天九幽，赫赫凛凛，天地莫不动容。
“你……好”
一个好字太上大长老似用尽了一生之力，或许这不是自己这生做过的最难的选择，却是下得最大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