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意外（二）
“此人姓肖，肖峰的爷爷。”王重阳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人渣。
尽管有思想准备，赵天诚还是“啊”地一声，万源归宗，全部集结到了仇恨的起源。在大学时，他无意中听史密斯讲起过肖峰，经过调查后发现，肖峰身上云集着诸多莫名其妙的元素，可以说他的履历就是一个谜。
他是财经天才，毕业后抛下绝色美女宋兰兰前往美国；到了美国后，明明可以按部就班地升职，却突然在华尔街消失了身影；他被索里斯基金看中后，经过多年秘密培训，重新回到中国，身份却是被业内不屑一顾的私募基金经理，然后又甘心听从东京朋贵株式会社差遣，成为一个低级的分公司总裁。
这一切做法，和他在财经学院时的理想格格不入。
原来，他的爷爷曾是陈老爷子手下，暗中告密，那么，两家的仇恨一定始于这里。
盯着赵天诚，王重阳缓缓说道：“小赵，聪明如你，一定已猜到了结果。跟你想的一样，两家是世仇，肖峰的爷爷告发了陈老爷子。在家庭命运面临生死存亡之际，陈老爷子手刃了肖峰爷爷。”
始于上世纪的这场世仇，究其实质，是场卑鄙者之间肮脏的交易。嫣儿的爷爷一生坦荡，胸襟磊落，却跟陈德力的命运如出一辙，最终没有倒在决战场，却倒在了肖小鼠辈的阴谋诡计下。
解放前，陈老爷子创办的神龙集团，业务遍及全国各地。肖峰爷爷就是陈老爷子在从老家带去，他叫肖富贵。肖富贵祖上十代一贫如洗，却有个过人本领，极善见风使舵、笼络人心。来到神龙集团后，肖富贵摸透了陈老爷子敦厚、率直的个性，将自己也打扮成了正义之士。
大凡有阴谋、有野心者，都有过人之能，肖富贵也不例外。很快，他就成为陈老爷力的得力助手，并跟随来到了下海市总部。
肖富贵的人生目标，决不是只想做跟班，他是肖峰的爷爷，爷孙俩的血液里，流淌着同一种忍辱负重的血液。肖富贵的尾巴一直藏得非常好，他在寻找时机，寻找可以飞黄腾达的时机。
这一天，在解放后终于来了。
接管浦冬新区的军干部，是个山东大汉，文盲，好色。
陈老爷子有三个姨太太，都是江南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
为建设新中国，陈老爷子亲自出马，大部分时间都奔走在全国各地。军干部隔三岔五上门，望着三位姨太太的绝色之容，垂涎万丈。
留在总部照看业务的肖富贵，终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秘密和军干部达成协议，三位姨太太归军干部，陈老爷子的家产没收国有后，军干部通过权力，将其中的一半转到肖富贵名下。
哪一条罪，比得过万恶的蒋J石和陈老爷子通过电话？
尽管陈老爷子手眼通天，但没人敢在这条罪状上为他辩护，为他开脱。谁开脱，谁就是G民党的潜伏特务！
然而，陈老爷子还是提前得知了消息，他没有选择逃亡，没有选择屈服。他深信自己一身正气，深信共C党领导的社会，不会黑白颠倒。他最终等来的，是事与愿违。
全家被关押后，陈老爷子悔不当初。他不动声色地叫来了肖富贵，以有秘密藏宝为名相托长谈。不久后，肖富贵带着陈老爷子前往埋宝地查看，被早已利刃藏身的陈老爷子连捅数刀，丧命于野外。
肖峰的父亲叫肖卫东，肖富贵被刺杀时，他还是个孩子，心里对陈家的仇恨无与伦比。陈德力祖籍是下海市崇名岛，崇名岛有个陈家镇，就是陈老爷子祖居之地。陈老爷子一家逃亡后不到十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刚刚参加工作的肖卫东加入了造/反派，率队对陈家镇血洗。凡与陈老爷子有世交、有族亲的，无一人逃脱残酷的批斗，甚至有人被残害之死。
这里，又埋下一段世仇。
肖峰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父亲的声声叮咛，使他从小就埋藏着对神龙集团的极端仇恨。
陈德力挥师重入中国市场时，他才是十几岁的孩子，从此立志考入财经学院，在经济战场上，与陈德力决一雌雄。
王重阳讲完这一切，赵天诚默然不语，心里已是怒不可遏——这，本来就是个黑白颠倒的社会，无耻者的通行证为什么能够畅通无阻？高尚者的墓志铭，为什么无人记住？这是因为，在这块土地上，始终正不能胜邪，清不能荡浊，公平和善良被人视为粪土！
“不说了不说了。”王重阳叹着气，举起酒杯：“今天能和你这小朋友在这儿要聚，也算是缘份一场。你上次的报告中，有关于过快发展以粮食作物为主的生物质能源，会对我国粮食安全造成严重威胁。但是，东北地区的八台河市，目前建有全国最大规模的生物质项目，根据地方汇报市场的统计数据，当地玉米供应情况没有出现大的下降。这是为什么？”
“因为肖峰在偷梁换柱！”赵天诚恨恨地说。肖峰能够摆平国家部委重要人物，匆匆推出这个劳什么子的生物质能源规划，自然有能力将东北基层负责玉米的官员一一摆平。
“说详细点。”王重阳最近致力于能源进口情况调研，还未涉足细分领域，对下海市泉晟公司进口转基因玉米之事一无所知。
雷三手下对外高桥玉米仓库的统计数据，一笔笔全刻在赵天诚脑海里，当他把泉晟公司玉米进口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后，王重阳大惊失色。
泉晟公司成立不足半年功夫，从下海市运往八台河市的玉米，就已经高达200万吨，而该地生物质项目的年设计产能为400万吨，尚有一半缺口。
而八台河作为全国玉米产量最高的县级市，全年玉米产量为180万吨。
也就是说，一个八台河的生物质项目，已经吃掉了该市全年玉米产量。但是政府报表却显示，当地玉米供应情况并未出现明显下降，粮食安全可以保证。在肖峰大力推动下，黑江省已经向国家高层汇报，准备在全省推广生物质项目。
这是一条多么阴险的毒计！
王重阳显然意识到了事情急迫性，生物质项目的技术和设备都是成熟的，如果全省推广，短时间内就可以进入大规模生产，进而推向全国。此时肖峰狰狞的面目将完全暴露，中断美洲玉米进口，全部改用国产玉米，一两个月就可以将玉米主产区的销量全部吃光。玉米的下游产业覆盖辅粮、饲料、酒精、淀粉、食品、油料等，到时全产业链集体涨价，引爆国内粮食危机。
“我明天就赶回京城，向高层面禀此事。”王重阳脸色严峻地说，又问：“小赵，你的集团企业，目前有什么困难？”
赵天诚把企业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着重表达了融资困难的忧虑。他虽然和郑区长已成莫逆之交，又有化旗银行大伟帮助，但由于企业正处于成长期初端，尚无稳定和实质性的赢利模式，两人即使也帮忙，也只能在政策擦边的范围内进行。
赵天诚把他最真实的想法，透露给了老专家：“在电子公司开会时，我曾向银行行长询问，目前保守测算，电子公司的无形资产能估到40亿元，我有34%的股权。如果能转化成贷款，大约为十三四亿元，我非常想得到这笔贷款，可惜政策面还没有执行细则。”
王重阳哈哈大笑：“好小子，你胃口不小么。金融创新这块，目前国家高层已经重视了，你说的无形资产贷款，执行细则已入在总/理案头。我看过这个细则，操作上没有太大难度，和高层思路也吻合，这几天总/理就会签字批准，你赶紧联系银行，作好先期准备吧。”
闻听此言，赵天诚真是欣喜若狂，举起酒杯，招呼着坐在下坐的慕容馥：“来来，慕容小姐，我们代表集团公司，敬王前辈、敬郑区长一杯。”
王重阳咪着酒，乜着赵天诚：“小朋友，我知道你要这么多贷款想干什么。”
赵天诚哈哈笑着，顽性顿浓，习惯性地刮了记鼻尖：“好，前辈，说说看。这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剑指泉晟！”王重阳吐出四个字。
赵天诚举起杯：“前辈是陈董事长知交，嫣儿不可能不把我的想法告诉她父亲，所以你一定有所耳闻。”
“哈哈哈……”王重阳仰天大笑。
确实没错，赵天诚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嫣儿向她父亲作了报告。自从与老专家在京城会面后，王重阳极度意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对中国经济有如此深、如此超前的洞察力？他与陈德力电话交流中，自然没忘记询问赵天诚的情况，并反复向陈德力推荐这位小朋友。
在八台河市，赵天诚在专业领域的高深见解，也彻底使陈德力折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赵天诚，却始终没有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解放初的家庭惨案，令人心有余悸，对外人的信任，也只有经过长期考察后才会慢慢形成。
喝着小酒，聊着难题解决方案，宴会实际上开成了专题研讨会。不过这十分符合郑区长的作风，因为在他生活中，喝酒就是为了工作。
聊着聊着，话题很容易地又绕到了神龙集团身上。
“陈老弟半年没联系喽，不知此刻他是否安好。”王重阳长长叹出口气，他比陈德力年长几岁。
赵天诚敬了老专家一杯：“前辈，陈董事长和夫人、嫣儿前段时间去夏威夷度假了。刚回新加坡时，陈董事长心病难解，曾大病一场，想必如今结束休假，都已康复了。”
王重阳点点头，甚为宽慰：“老了，是该注意身体了。等国内事忙完，小赵你出面邀请一下陈老弟，毕竟他曾是你的老上级，嫣儿又是你同学。咱们再聚聚。”
赵天诚嘻嘻笑着没有吭声，其实他知道，和嫣儿重逢的日子正在临近。嫣儿在期末考试完后，马上会飞到下海市。
嫣儿是陈德力的掌上明珠，她来了，陈董事长会不来吗？
会吗？
无人知道，陈董事长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因为，此刻在新加坡，嫣儿正悲痛万分、全身颤抖着，往左臂佩上一朵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