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界之最
顾寻见陆曼曼看得入神,便不去打扰她。抬头对周远山、孙川二人道:“我有件事没想明白,要跟二位请教。”
孙川推了推眼镜,淡淡地问道:“你是想问,我们为甚么对这支洞箫的重量毫不意外,对吧?”
顾寻没想到孙川竟能直接猜中自己的心思,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反问道:“能说么?”
孙川笑道:“你也听到陆老刚才对空念大师说的话了,一定会有个完完整整的交代。其实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们专门就如何与你们两位接触开了个会。除了曼曼不曾与会,其他人一致同意陆老提出的方案:与空念大师和你进行接触,首要原则就是‘开诚布公’。接触方式选择’渐进式接触’,希望最终达到‘无障碍合作’的目的。”
“所以你有任何疑问,尽管问。在我们这,对你,没甚么不能说的。”
说罢转头跟周远山商量道:“怎么着,小寻这个问题,是你回答还是我回答?”
周远山干脆道:“还是我说吧,毕竟跟我的专业更近一点。”说着朝顾寻一笑,道:“我是搞古生物学研究的。”
这句话直接把顾寻说迷糊了,他想不明白自己那个问题,怎么会跟古生物学更近一点。
周远山接着道:“我们不意外的原因很简单,除了曼曼,我们其余的几个人,至少都读过关于这支洞箫的检测报告。检测报告对这支洞箫的所有数据,都提供了极为精确的数值记录,共分为七个大项,一百三十五个子项,两千八百六十九条。”
顾寻眨眨眼,甚么话也没说。倒是孙川接了一句:“老周,这又不是在学院上大课,小寻也不是你带的研究生,咱别整这么复杂好不好?”
周远山闻言摩挲着头顶,对顾寻歉然道:“不好意思,讲课的年头太多,养成习惯了。一和年轻人说话,就容易犯职业病,你别介意哈!”
顾寻应道:“您觉得怎么表述方便都好,我肯定不会介意。我倒是介意孙教授对我的称呼,让人没法不联想到动画片《千与千寻》。”
孙川听了呵呵直笑,道:”你还真别说,我方才就是忽然回忆起了那部日本动画片,才想到叫你小寻的。“说着他眼珠一转,向陆曼曼问道:”曼曼,你觉得这个称呼怎么样?”
陆曼曼收回抚摸箫身的小手,嘿嘿一乐道:“我看挺好,小寻这称呼多水灵呀!”说着用手一指顾寻道:“我决定了,你的抗议无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叫你小寻了,你不许不答应!”
少年男子通常有个共性,遇到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就容易紧张,变得笨嘴拙舌。紧张的程度往往与姑娘的美貌程度成正比,也就是说姑娘越漂亮,紧张感就越严重。而这个共性,在顾寻身上自然也是有所体现的。
陆曼曼这么一说,顾寻明明心里不服,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嘴。只能把目光求救似地转向周远山。好在周远山善解人意,接过话头道:“瞧瞧咱们这话题,简直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越扯越远嘛!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歪楼都歪到太平洋了。谁也别打岔,咱们赶紧接着说正事。
方才说道这支洞箫的检测报告,其实这支洞箫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被追回之后,到派人送给你太奶奶之前。中间这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里,在国内二十七个不同类型的研究机构间流转过。各种检测报告与分析报告可以按吨计。但真正形成共识的,只有很少的几点。我就简单点,先把能确定的这几点解释清楚。”
听到周远山这么说,顾寻立刻截住话题问道:“周教授您先等等,您方才说派人送这支洞箫给我太奶奶。也就是说本来这支洞箫,是掌握在国家某个有关机构手里。空念大师跟我分析的没错。那个金丝眼镜大背头的男人果然有问题,他送这支洞箫给我太奶奶,根本就不是甚么为了报恩。而是另有目的?”
周远山笑道:“你说的都没错,但先不要急。我方才有言在先,谁也别打岔,容我把这支洞箫的技术性问题解释完。至于非技术性问题,陆老不是说过,会给空念大师和你完完整整交代清楚嘛。咱们待会儿就让孙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清楚。你看如何?”
孙川在旁笑骂道:“死老周,你倒是会给我派活儿!”
周远山道:“那是,谁让你给人家小寻起外号来着?总得补偿补偿人家。”
孙川撇撇嘴,算是默认。
顾寻点头道:“那您接着说。”
周远山接着道:“首先能确定的就是外形数据,这支洞箫全长八十一厘米,外壁直径三点八厘米、内壁直径一点六厘米。但这里有个问题,这支洞箫在回到国内时,是不完整的。”
顾寻疑惑道:“不完整?您是说它有破损?”说着不禁转头向箫身看去。
陆曼曼也在旁道:“有破损?没看出来呀!”
周远山道:“不是破损,是缺了东西。你们看它的底端,有一点八厘米左右的一段,比上面的整个箫身略小一圈。”
顾寻点头道:“的确是,看上去过渡的很自然,我还以为本就如此。”
周远山道:“你是吹过竹箫的,竹箫在这个位置有甚么?”
顾寻恍然大悟,道:“啊!箫箍,大多数竹箫都会在底端套上一个铜箍。是为了防止竹箫开裂的。”
周远山点头道:“不错,这支洞箫也有个箍。不过不是铜箍,而是个形似玉扳指的淡蓝色圆箍。
七十年代末,国内的某位高官,仓惶出逃香港。因为事发突然,他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但其中就有这支完整的洞箫。从当时物质贫乏的内地,一下子来到物欲横流的港岛,钱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他无奈只得把随身物品拿去变卖。
这位高官是农民出身,又大半生都在打仗。文化程度不是很高。轮到卖这支洞箫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个很朴素的想法:两件东西总该比一件东西卖的钱多。于是就把箫箍拔下来当做了玉扳指,与这支洞箫分别卖去了两处地方。
到了八十年代初,这支洞箫因为材质特殊,被人发现买回了国内。而当时那个形似玉扳指的箫箍,已被辗转卖到了欧洲。”
周远山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道:“关于这支洞箫的外形,能说的就是这些,倒也没甚么。可是第二方面,有关这支洞箫的材质,那可就厉害了!
三十年来,多少人为之穷经皓首,多少人被它深深迷醉。说句玩笑话:小寻,你要是现在举着这支洞箫,到北京的各大研究机构去转上一圈。不用你开口,身后就能主动跟出一个营的人来。保证个个都是副研究员以上级别,其中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少说能凑一个加强连。”
“居然能有这么特别!”顾寻嘀咕了一声,脸上颜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心中暗想:“这支洞箫越特别,牵扯的人和事就越麻烦。那个金丝眼镜大背头,绕了偌大个圈子,编了那许多谎言,就是为了让太奶奶对这支洞箫的来历放心,只把它当做太爷爷留给她的遗物。这背后的谋算,让人想想都觉得心寒。
在今晚遇到科考队这几个人之前,自己和空念大师尽管觉得有些事很蹊跷,但也绝没想到过,早在四年前,这支洞箫送到奶奶手中之时,一张大网,已将会与它发生关联的全部人和事,都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了。
现在回过头细想,自己抱着这支洞箫,到处去找人翻译铭文时,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所谓‘砖家叫兽’们。其中颇有几个见这洞箫样式材质不凡,仗着财势地位,想要·巧·取·豪·夺、甚至强买强卖的。很是让人担心了一阵,而其结果无不是虎头蛇尾、无疾而终。
自己当时,还曾傻呼呼地暗自庆幸。甚至嘲笑过这些人,只会‘说狠话、放空炮’。这会儿才明白,不是自己走运,更不是人家没能力采取行动。他们恐怕是收到了足够强有力的警告。
而最后,那位在自己毕业时,及时出现的甲骨文权威窦老先生,就更为可疑。正是通过他的指点,自己和空念大师才终于得以相遇,结果是一拍即合。
等到自己和空念大师进入昆仑山脉后,第三天就遇到了‘生命科学昆仑行’的一支科考小分队。据他们说,这是国内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大型综合性科考活动。数百只小分队,将在未来几个月时间内,考察整个昆仑山地区。
而从那时直到今晚,整整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自己和空念大师无论朝那个方向走,每隔一段时间,总能遇到一支不同的科考小分队。现在看来,每支小分队,都是那张无边大网上的一个有效节点。
这件事的背景简直不能细想,愈想就愈让人觉得可怕。这得是动用了多么庞大的资源和人力啊!简直可以说是倾国之力!又得是甚么样的人和事,值得国家耗费如此巨大的力量、漫长的时间去谋算、去追寻?
说到人,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想要完成太奶奶遗愿的普通人;空念大师也只不过是个有些学识、会点武技的年老和尚。说白了,就是两个草根老百姓。太奶奶年轻时是军医,好像名声还挺大,可后半辈子除了还算长寿之外,也没甚么特别之处。
那么最有可能引起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就是太奶奶口中早已失踪的太爷爷顾江南。金丝眼镜大背头虽然满口谎言,但这支洞箫与太爷爷有关,这一点不会有问题。太爷爷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当年失踪又卷入了甚么样的事呢?
不过不管是甚么样的事,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单凭空念大师说的那几个类似神话传说的故事,哪怕百分之百都是真的,也绝不可能引来这么大的动静。
好在今晚遇到的,所谓‘科考队指挥小分队’的这几个人,到目前为止,给自己的感觉都还不错。当然也可能只是故意如此表现,好让空念大师和自己放心的。但仔细想想,他们应该没必要演戏。
至少在目前的昆仑山地区,他们确实可以完全代表强大的国家机器。如果他们采取强硬手段,那自己与空念大师,除了屈辱地无条件合作之外,不可能拥有其他的选择。诸如反抗、拖延、逃走之类的想法,其结果用一个词‘悲剧’,就可以完全概括。
而选择无条件合作,也不一定就有好果子吃。从那张大网布下的时间与力度来看,这回肯定是摊上大事儿了。大事当前,又荒山野岭的,‘事后灭口’并不是甚么难以想象的选择。
而令人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一点:对方明明力量远比自己二人强大,掌握的信息也远多于己方。为甚么整个‘科考指挥小分队’的几个负责人,都还要表现出‘坚决平等合作’的态度来呢?如果答案是他们为人正直、心地善良,那这事儿就真成笑话了。
自己虽然年轻,但汉语中有个成语叫‘形格势禁’,还是知道的。任何事情,都有其自身的基本走向和发展规律,更何况是这种大事。不可能只因为某个人,甚至是某些人单纯的善良愿望,就产生根本性的转变。
而任何平等的合作,都无法仅依靠人本身的道德自律去维系。合作双方的力量和条件差距,保持在合理范围内,才是对等交流的真实基础。
所以在自己或空念大师身上,肯定存在着某种优势,让那位陆老先生,不得不选择平等合作。尽管己方的这个优势,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但对于己方来说,这个优势,它应该有、必须有、不能不有。……”
随着周远山的一句所谓“玩笑话”,顾寻脑子里的念头愈想愈深、愈深愈多,脸色也愈加阴沉。
周远山明明看个满眼,却权当顾寻这张大黑脸,与自己完全无关。笑呵呵地对着陆曼曼,继续自己的话题:“这支洞箫在材质方面,有三点极其特殊。
第一点就是重量,箫身净重38·79公斤,也就是将近七十七斤六两。而寻常的竹箫,还没有它的零头重。
单说它很重,似乎没甚么特别的意义。但别忘了,洞箫是空心圆管。一根八十一厘米的空心圆管,重达38·79公斤。这个结果就太惊人了,意味着它的密度之高远超普通金属。
我们常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拿它与目前已知的,地球上密度最大的物质,也就是最重的金属‘锇’,来比较一下。‘锇’的密度为22·48克\/立方厘米,相当于铅的两倍,铁的三倍,锂的四十二倍。而这支洞箫的密度为51·69克\/立方厘米。”
陆曼曼大吃一惊,道:“它比已知最重的物质还要重一倍多?”
周远山笑道:“或者我们换个说法,这支洞箫才是目前地球上,人类已经发现的物质中,最重的物质。仅凭材质方面的这第一点,它就能令全世界的相关学者为之疯狂!不是么?”
陆曼曼听周远山这么说,忍不住眉花眼笑地伸出小手,再次抚摸那支洞箫。一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一边对顾寻笑道:“小寻啊,你可真走运!能天天背着个‘世界之最’,随意到处跑,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顾寻悻悻道:“甚么走运?明明是倒霉好不好!还开心呢!”他说这句话时,脸色黑得都快赶上锅底了。
任何人第一次亲手感受到这支洞箫的重量,再看看它那纤细修长的箫身,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诧异。顾寻四年前从太奶奶床边将它抱起时,当然也有同感。
但俗话说得好,习惯成自然。四年的时间里,这支洞箫他天天带着,日日相见,早就习以为常。绝没想到过,它单单一个重量,就能“重”出个“世界之最”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华夏文明自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就开始流传的谚语。老百姓是不能和带“最”字的东西沾边的,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麻烦,甚至是危及到生存的大麻烦。更何况这回还是“世界之最”!这点道理在国内,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但凡是稍懂人事儿的,没谁会想不到。
而陆曼曼居然说甚么“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简直活见鬼了!明明是光想想都觉得揪心好吧?顾寻开始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看着很可爱,但其实是个外星人。
陆曼曼把那支洞箫从上到下又摸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地对周远山道:“周叔,您接着说,材质方面的第二个特性是甚么?”
周远山笑道:“当然是硬度。刚才小寻说过:他用刀刮过这支洞箫,刀都刮卷刃了,它表皮上竟连一丝刻痕都没留下。”
“看过检测报告就会明白,它在硬度方面也同样非凡。刚才说到材质方面的第一点时,我举了金属‘锇’作例子,‘锇’的密度之高仅次于这支洞箫。但密度大不等于硬度高,像‘锇’就很脆,放在铁臼里捣,可以很轻松地捣成粉末。
物体的硬度,主要取决于其原子排列的方式。比如钻石和石墨,这对著名的同素异形体。同样由碳原子构成,但只是由于碳原子的排列方式不同。在莫氏硬度表上,石墨就是最小的硬度一,钻石则是最大的硬度十。
钻石是目前已知的,地球上最硬的自然物质。它的硬度十,也即是世界上的最高硬度。二零零五年,德国科学家人工合成出了比钻石更硬的‘聚合钻石纳米棒’,由于不好定级,只能模糊地称其硬度为大于十。
那么这支洞箫的硬度究竟是多少呢?这本身就是个庞大的课题。经过长达五年的研究,六个相关的实验室,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如果以钻石的硬度十,作为基数进行测算,这支洞箫的硬度,应该在九十六到九十八之间,也就是钻石硬度的将近十倍。”
陆曼曼瞪大了眼睛道:“也就是说,它既是地球上已知最重的物质;同时,还是地球上已知最硬的物质?如果是这样,按照国际惯例,应该由第一个发现它的人,给它作新的命名。总不能把这么特殊的物质,就称作‘洞箫’吧?”
周远山摇摇头道:“问题就在于,它并非新物质。这正是这支洞箫,材质方面的第三点特性。组成它的物质极其常见,甚至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
周远山说到这里,明显一顿,笑眯眯地看着陆曼曼,缓缓说道:“这支洞箫的主要成分是钙,准确地说,是碳酸钙和磷酸钙!”
陆曼曼所学的专业是“基因及遗传科学”,周远山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概念。可心底冒出来的这个答案,让她无论如何不敢确信。
她伸出左手指着那支洞箫,颤声道:“周叔,您是说,这个双……,双料‘世界之最’,这支洞箫,它……,它……,它居然会是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