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放归”计划
孙川稍停片刻,待空念大师、陆曼曼、顾寻三人,对他先前的大段讲述略作消化。才继续说道:“于是二零零九年初,凯瑟琳·阿丹教授通过陆老,向国内正式提出了由她和陆老共同主持,对完整的洞箫进行合作研究的请求。”
“国内当时考虑到凯瑟琳·阿丹教授的背景过于复杂;而且在牵涉如此重大的项目上进行合作研究,后期成果的分享很容易造成国际争议;当然,这个过程中也不乏小人从中作祟。总之,国内最终明确拒绝了凯瑟琳·阿丹教授提出的合作研究请求。”
“尽管凯瑟琳·阿丹教授提出的合作研究请求被拒绝,但她提出请求这一事件本身,无疑促使国内高层更加重视对那支洞箫的相关研究。”
“面对不断增加的上层压力,深感走投无路的老周前任,朱德良教授,联合我的前任窦明泉教授,共同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孙川说到这里,看了顾寻一眼,对他道:“这位老周的前任朱德良教授,就是你口中那个金丝眼镜大背头了。当然,他去拜访你太奶奶时,好像是自称归国华侨林某某。”
顾寻闻言双眼圆睁,恨声道:“可算对上号了!敢情这个老骗子叫朱德良,不愧是叫兽!他当初把太奶奶骗得好苦!我……。”
孙川见状忙安慰道:“也别太生气了,他当时对你太奶奶说的大多都是谎言不假。但恕我直言,要不是他被逼无奈,想出了这么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又不遗余力的四处奔走。恐怕你太奶奶最终也无法得知‘春风先生’的半点消息,你也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支洞箫。所以尽管他的动机不良,但起码对你来说,结果不算很糟,对吧?”
顾寻眯起双眼,气呼呼地哼了两声,表示对孙川的说法勉强接受。
孙川一笑,接着往下说道:“二零零九年三月,朱德良和窦明泉联合提案,建议高层实施名为‘放归’的计划。这项提案的大致思路就是:与这支洞箫相关的所有能调查研究的线索,这些年来都已经反复核实研究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无论从洞箫本身还是箫身铭文方面,短期内都很难取得有效突破。”
“既然从洞箫上再也无处入手,那么想要有所突破,就只能将目标放在与洞箫相关的人身上。而目前掌握的资料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春风先生’当年消灭前苏联整支军队的奇异事件。要知道根据当年的报告,‘春风先生’彻底昏迷之前,除了这支洞箫,近乎身无长物。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这支洞箫在‘春风先生’手中,不仅仅是件材质特别的乐器,还能发挥出常理无法解释的特殊作用。否则一个人单凭**就消灭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显然更不合理。”
“而‘春风先生’本人已经去世多年,遗体又离奇失踪。唯一与他相关的有效线索,就是当年他曾亲口要求将这支洞箫转交给你太奶奶。鉴于你太奶奶当年与‘春风先生’的夫妻关系,很可能她会知晓某些关于这支洞箫特殊用途的讯息。”
“朱德良与窦明泉二人认为,尽管这些推测的可靠性不高,但作为唯一有可能带来突破的线索。可以尝试将这支洞箫当做引子,‘放归’到你太奶奶手里。同时安排足够数量的精干人员,对你太奶奶接下来的反应进行密切的观察与分析。或许由此获得直接突破的可能性极小,但对于已经完全走进死胡同的洞箫研究项目来说,这已经是根据他们所掌握的资料,能提出的最为可行的方案了。”
孙川说到这里,笑着评价道:“要说这朱、窦二位前辈,不光计划设想的很奇葩,连给计划起名字的水平都让人无语。整个的所谓‘放归’计划,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而且其中恐怕还暗含着某些龌龊的心思。
“从事后的情况来分析,我倾向于认为,他们之所以会提出这样奇葩的计划,更多还是为了应付日渐沉重的上层压力。尽管提出这个计划的目的不纯,但他们二人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为这一计划奔走游说的诸多努力,的确起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上层当时可能也考虑到,对这支洞箫的各项研究始终进展甚微。他们提出的计划虽然明显经不起推敲,但在其他方面很难找到突破口的情况下,既然两位研究项目的主要负责人热情如此高涨,那么有所动作总比一筹莫展要好得多,至少能起到提振士气的作用。所以很快就明确批准,由朱德良、窦明泉二人负责具体实施此项‘放归’计划。”
“这项计划先天便存在重大缺陷,那就是从来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小寻的太奶奶确实知道与这支洞箫相关的讯息。朱、窦二位提出计划时的心态,类似于在深山彻底迷路的人,随便找一条看起来顺眼的路走下去。哪怕死在路上,总好过困死在山里,再说万一走运恰好碰对了方向呢?”
“但事实证明,两位前辈的运气很糟糕。小寻的太奶奶对有关这支洞箫的讯息确实一无所知,甚至直到朱德良化名上门拜访时,才由朱德良口中得知这支洞箫的存在。”
“其实朱德良教授从小寻太奶奶的住所出来时,便明白他们二人这个押宝式的计划,显然是下错注了。但当时计划刚刚启动,作为计划的提案者和执行者,匆匆忙忙地承认错误、改弦易辙,不仅仅是在打自己的脸,也等于是在打批准计划的上级领导的脸。”
“在他们二人最初设计这个提案时,将错就错本来也是可选项之一。既然现在押宝没压中,那就照他们私下里商议的,‘放归’计划照常进行,等到拖他个一年半载,能把这项‘放归’计划拖到无疾而终,那就最好不过了!哪怕最终空耗了人力物力,没有任何结果也不怕。起码这项计划本身就为缓解上层压力腾出了时间。”
孙川说着对顾寻一笑,接着道:“后来的过程小寻你是亲历者,但你恐怕不知道,正是因为你执着于完成太奶奶的遗愿,差点令朱、窦二位前辈崩溃。”
“你从二零零九年十月起,开始到处找人翻译这支洞箫上的铭文。你自己或许不觉得这样做有甚么问题,但实际上这支洞箫特殊的材质和外形太过抢眼,对它开始产生兴趣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在你忙于找人翻译铭文时,朱、窦二位则被迫忙着给你擦屁股。随着你找过的人愈来愈多,这支洞箫的名声在某些圈子里也愈来愈大,对它感兴趣的人自然也就日见增多,其中甚至还颇有几位算得上是手眼通天之辈。”
“朱、窦二位原本是打着以拖待变的主意。可是被你这么一搞,不但要耗费大量精力给你当免费的二十四乘三百六十五的隐形保镖,而且以他们手头的资源与人脉,渐渐开始有了要兜不住的趋势。”
“于是他们只得一方面紧急向上汇报,由高层协调强力部门,逐一约谈那些对这支洞箫极为感兴趣,同时又有采取行动迹象的几位有力人士。”
“另一方面,由窦明泉教授出面,以他甲骨文研究权威的身份接待你的求教,向你灌输‘空念大师是破解铭文的最后希望’这一概念。”
“在窦明泉看来,这样做可收左右逢源之效。虽说他一直不承认空念大师有破解铭文的能力,但这些年随着对大师背景调查的逐渐深入,几乎每一份报告都证明了,大师远在多年前就开始关注与这支洞箫相关的事件。假如大师真能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将箫身铭文完全破解出来,岂不是就让这个原本压错了宝的所谓‘放归’计划起死回生了嘛?”
“当然,在他们的预想中,还是空念大师对箫身铭文同样束手无策的可能性更大。要是这种结果,对他们来说也很不错。只需小寻你深信空念大师是破解铭文的最后一线希望,那么当大师束手无策之时,你理应感到绝望,至少暂时不会再有继续折腾的心气儿了。那他们也就用不着提心吊胆的再给你当全天候隐形保镖了。等你真正消停下来,有的是法子从你手中将这支洞箫收回。到那个时候,他们最初想让这个‘放归’计划无疾而终的目的也就能顺利达到了。”
“但朱、窦二位前辈万万没想到,小寻你只在峨眉山上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与空念大师结伴下山,当天晚间就登上了成都开往西宁的火车。”
“空念大师如此高龄,本已十余年未出山门一步。忽然同你作此长行,且首站即抵青海,再配合对空念大师的背景调查报告,再傻的人也能判断出,你们的目的地只能是昆仑山。”
“你们二人这样果断的行动,等于是直接为整件事定下了基调。显而易见,要么是空念大师当场破解了箫身铭文;要么就是大师早掌握了与这支洞箫相关的重要线索。”
“本已山穷水尽的计划,突然间峰回路转,起死回生,当然再好不过。可接下来该如何跟进,却成了大难题。昆仑山可不是天津市,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高山幽谷,到处荒无人烟。想要随时掌握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单凭朱、窦二位手中的资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于是消息被紧急上报,高层当天便形成统一意见:‘鉴于凯瑟琳·阿丹教授与陆老,在欧洲的研究所揭示出的重大前景。凡与这支洞箫相关的线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带来突破的可能性,都值得不计一切代价去投入。’”
“恰好此前有个五十余名专家学者参与的,‘生命科学昆仑考察’项目正准备出发。高层迅速将其更名为‘生命科学昆仑行’大型综合科考活动。选派得力人员与先前的五十余名专家学者搭配,共凑成三百余人,五十二支科考小分队的先遣科考团,火速空运昆仑山地区,力争第一时间掌握空念大师与小寻你们二人的具体行踪。”
“随后的一周内,从各学科调派的专家学者陆续集结,最终形成了三千余名专家,五百一十六支科考小分队的庞大科学考察团。尽管大多数学者并不知晓内情,只是应上级要求,带项目前往昆仑山进行本专业科考。但每一支科考小分队都安排了一名专业后勤管理人员,其主要任务便是携带特定仪器,确保其所在小分队始终处于指定区域内开展科考活动,并随时根据前进基地指派,轮流接近监测你们二人的行动。”
“高层之所以采取如此大规模行动,一方面固然是判断你们携洞箫进入昆仑山,可能会引发对这支洞箫相关研究的重大突破;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同时达到清场的目的。因为此时有消息表明,某些世界主要强国,已探知这支洞箫与那枚‘箫箍’的一体关系。他们派出的几批特工已受命潜入我国,目标正是这支洞箫。”
孙川说到此处,抬眼看向空念老和尚,笑问道:“您和小寻是二零一零年七月初正式进入昆仑山区的。当时无论是国内高层、海外势力,还是朱、窦等执行人员,甚至包括您二位自己在内,恐怕都没想到此事会一直拖到今天吧?”
空念老和尚闻言,老脸上堆出一丝苦笑,摇头道:“这都怪老僧执念如山。老僧在顾小施主造访峨眉之前,也只是从字里行间晓得有这样一支洞箫传世,从未亲眼见过实物。到顾小施主携箫前来,老僧欣喜不已,哪里能想到它竟曾被人拆分过。”
“这三年多来,我二人差不多踏遍了昆仑的每一处山谷。有些认为是重点的地方,比如此处,就曾一尺一寸地反复搜寻探查过好几遍。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若不是今夜与诸位相遇,老僧这具臭皮囊,怕是就要留在昆仑山里了。”
“老僧自家堪不破心头执念,受此业报,倒也无妨。只是连累了顾小施主青春虚掷,白白陪着老僧耗费了三年多的辰光,着实可惜了!”
顾寻听空念老和尚这样说,正待开口安慰。却见孙川哈哈大笑道:“大师与小寻这三年多的辛苦可没有白费,别忘了你们自己虽不觉得,但其实恰恰你们二人,才是整个事件的核心。这三年多来看似一无所获,但整个局面却因为你们在昆仑山里的坚持,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最起码老周和我能有机会加入,正是拜你们的坚持所赐。要知道当初在峨眉山上,您和小寻如此果断决然的直赴昆仑。令这边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产生了误判,认定你们二人必然是有的放矢。”
“高层所以紧急安排出如此庞大的科考阵容,首先当然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但也不得不说,潜意识里参与决策的所有人都认为,顶多两三个月内,应当可以见到结果。”
“等意识到你们二位其实是在五十万平方公里范围内,一个山谷、一个山谷的逐一探查时,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
“要知道被你们二位牵扯在昆仑山里的,可不仅仅是那五百一十六支科考小分队、三千多名专家学者。与之配套的后勤保障人员、武装保卫人员、附属基地维护人员等等,总计多达四万两千余人。再加上各小分队正常科研所需的物资,这是一笔令人想想都觉得头晕的庞大开支。”
“可此时的高层,却不敢做出任何缩减行动规模的决定。世界各主要强国及经济体,此时都把触角或多或少地伸了过来。仅那半年时间,就抓获了从各种渠道渗透到昆仑山地区的间谍九十多名,这还只是能抓的;还有不少是明知其在收集相关讯息,但碍于身份特殊,不好轻动的。万一缩减了行动规模,你们二位又恰巧有所收获,再被别人趁虚而入的话。那种责任没人能背得起!”
“但最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你们二位甚么时候才能有所收获。无法预计结果的局面,往往是最糟糕的局面。野外科考本就异常艰苦,一两个月还可以,三个月到半年还能坚持。可现在却谁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能结束,这谁受得了?”
“所以从差不多半年以后,怨言就开始日见增多,到后来简直都成了一种普遍情绪。高层既然不能选择缩减科考行动的规模,那面对这种局面,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让怨有所归。屡次提供不实分析依据,从而导致决策不能准确合理的朱、窦两位研究项目负责人,当然就成了再合适不过的靶子。”
“很快,朱、窦两位多年来不思进取、滥用私人、贪污浪费科研经费、随意篡改相关报告等等,导致重大科研项目研究进度长期落后的种种罪行,被高层派来的工作组迅速查实。同时进行了大范围的专项安抚工作,这才使整个科考活动重新纳入正常有序的轨迹。”
“老周和我,两年多以前正是由于这个契机,才被紧急调任至昆仑山,负责将各自专业领域内的所有相关数据资料,重新进行梳理整合。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才注意到当年‘乃碎布’小镇事件的众多亲历者中,胡老爹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