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衣食人
南越,北临大江,南有群山,多湖泊水泽,多虎狼巨蚺,本不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地。列国时要不是出了个左怀休,并不会有什么人会注意这个东南边陲的小国。直到大坤重兵围困稽下山城数年,世人才知道了南越不仅有左怀休和冠绝天下的甲兵,还有天下绝险的山城。
平安的目的地就是这个大坤绝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的南越,虽然这里有左怀休的右江庐,有天下第一的稽下剑炉。可一路的险要山水,深沼猛兽,依旧让人望而却步。南越,如不是被流放,国朝的士大夫是绝不会来这个地方的。即使是标榜游学天下的士子,他们的行程里,也绝不会有南越这个地方。
这时已过了小寒,国朝钦天监那些杀千刀的老家伙今年难得的算对了一次,冬天来的确实比往年早的多,即使是关内,这会儿天气也冷的人一哈气就是一股白气。平安裹着厚厚的毛裘倒也不惧这点寒气,而他所骑的小驴,具老太师戚闻忠说,这小驴是什么无鳞特,这家伙在北戎深寒的天气里也行动如常,自也是视这点寒气如寻常。
“唉,这咱们现在没了官军的身份,连个官道都不敢走了,只能钻这些小路沿着临海的几道南下。还好这天气冷的鬼都不敢出来,要不然一路的绿林强人就有的咱打发的,也不知道大少爷现在到哪了?”平安侧身坐着小驴,手里捏着一爿满是细鳞纹的铁片,却是那鱼龙舞的一截断刃。
这天气虽然冷,却也没下雪,不但是雪没下来,这天的太阳还挺好的。不过,天气终究是森冷的紧了,赶早路的平安只觉得雾气湿重,倒没觉得着晨间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什么暖意。离开定远关也有十五六日了,昨个儿平安才出了燕山道的范围,一路上晓行夜宿,今天入了故渤海国的地界,再往南走又得过大河了。
这一路上,虽然有程青云给的盘缠,平安进城中休息的机会却是极少,大部分时候都在野外露宿。不过,有着静坐法傍身,一入定境不惧寒暑,加上现在平安筋骨强健又身怀妙法,寻食与安全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平安不入城市,一来是为了抓紧赶路常常错过了城市,二来也是想早些习惯野外的生活。毕竟南越这个地方是个什么样子的,平安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扶余山具老太师传念给的地图上记载,位于南越以南的群山之中,程武戈曾去过南越,这南越南边的群山乃是绝险之地,要通过这种地方到达扶余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平安也不得不提前适应独自在野外的生活。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要从渤海国过大河,平安必须在河矶镇过一夜,以便赶着明日一早的船过河。这大河到了渤海国,离着入海就不远了,河水湍急,漱玉飞沫。如今虽然冬日深寒可要冻住这大河也是不可能的。
到正晌午时候,平安就到了河矶镇,这要过大河,必须找着渡家。河矶镇本就是大河下游在渤海国的一个小渡口,可惜这过大河自有他的一套规矩,每日过了午时,按渤海国老人们的说法,是河龙王起来吃饭的时候,故而,过来从午时起,大河上的渡家们就歇业了。因而,平安不得不在河矶镇上过一宿,到了明日才能趁早赶船过河。
河矶镇不大,比起平安生活了十几年的东山道沐雨镇要小上许多,毕竟是个基于渡口发展起来的小镇,满打满算不过是百十来户人家,说是镇其实也不过是个大点的村子。镇上只有家小客栈,并兼卖着些吃食与劣酒。这是为那些过往耽搁没赶上船过河的行脚客商们开的,自然没有那些大客店的豪奢。
花了几钱碎银子订了个单间,平安叫了点熟肉要了碗热茶就打听起了过河渡家的事情。店里的伙计倒也殷勤,平安一问就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客官,您老人家来的可不赶巧,咱们镇上原本的渡家就三个,其中两个前几日都被调去运税银了。”
“那不是还有一家吗?”平安喝了口茶,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正是各地往京城运税银的时候。各地衙门人手不足,征调各地的船家帮忙运东西也是有的。不过,这河矶镇还能剩下一个人来,倒是确实有些出乎平安的预料。
听了平安问起剩下的一个渡家,这伙计却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脸色有些难看,似惊似怖,不再说话。平安等了会儿,发掘伙计一直没答话,不由有些微怒,放下茶碗沉声道:
“怎么?难道剩下那个死了不成?”
伙计听了平安的话,叹了口气道:
“可不是死了吗?这事情邪气的紧,大爷您就别打听了。”
平安心里怒意更炽,面上却不怒反笑,轻扣了几下桌子,冷声道:
“那我还偏要问问了?战场上枕着人头睡大觉的事情我都经过了,还怕劳什子邪气!你照直了说便是!”平安拿了大话压着伙计,见过了血沥子、天魔这样的人物,平安还真不在乎什么邪气的事情。身上有五蕴珠和化血飞针,平安不觉得这么个小镇里有什么自己对付不了的东西。
平安到底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这一身的杀气微露,伙计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来不及多想,嘴里就把小镇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倒是又让平安吃了一惊。就听这伙计磕磕巴巴道:
“这镇上剩下的那个渡家姓王,大概四十出头,有个儿子也二十来岁了。平日里两父子就靠着摆渡过活。年初的时候,这船夫就病死了,得的是啥病咱们不清楚,镇上的大夫也说不明白,反正病死个把人,总也是有的。可这到了夏天,有天晚上,他儿子突然恐悸不眠。就觉得在窗外看见了什么人?
到了三更天里,果然有一个白衣的老头出现在了他屋里,先是默默的看着他,然后逼近了床头。这王船夫的儿子和媳妇睡一屋里,这老头两牙出吻外,像是掐着他媳妇的鼻子,一点点把他吃得露出了骨头,后又吞噬其五脏。这是那王家儿子惊醒,看见着场面,那还受的住。惊叫了声把四邻都惊动了。他母亲柳氏赶到的时候,屋子里除了他儿子和儿媳妇的一堆骨头外,什么都没有了。当时看见的街坊可不少,好多人都惊了魂了。”
伙计说这事情的时候,脸色惨白,依旧心有戚戚。见了他这幅样子,平安道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了。不过心里依旧疑问颇多,便开口问道:
“既然两个人都死了,又怎么知道是个白衣老人,还两牙出吻外?还知道是如何吃人的?这些都是谁说的?”
“额?”听了平安的话,伙计愣了愣,这事情他这大半年和不少人都说过,听了的人无不惊愕恐惧,如平安这样找茬反驳的还是第一个,不由有些愕然,呆了半响才道:
“都怎么说的,这是镇上刘半仙说的,那还有假了?那些惊了魂的人可不少都是他治好的。还给那柳寡妇收了惊,镇了宅呢!要不,那柳寡妇怕也活不了多久!”
“柳寡妇?可是那王船家的内人?”平安皱着眉头扣了扣桌子,开口问道。
“便是老王家媳妇了,他们家就住渡口边上,两间屋子门口有棵柳树那家就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家附近现在一到晚上都没人敢去。听刘半仙说,那老人是大河里的龙王,老王渡人过河时候怕是犯过忌讳,这才先后收了他们家3条人命。”伙计一脸的神秘,好像这是什么只有他知道的秘闻一般。
平安点头挥挥手打发走了伙计,拿起茶碗边喝茶边思考起了这件事情来。国朝疆域广大,各地都有类似的规矩和神鬼传说。当年大坤攻伐天下,遇到过不少声称有龙王的河泽,程武戈所部就斩杀过好些号称“龙王”实则是大蛇或龙猪婆的水兽。
要说什么龙王报应了犯忌讳的人,平安更相信是魈阳这样好食人的怪兽。这白衣老人之说,怕是那个姓刘的神汉编出来欺骗愚夫愚妇的伎俩,大坤朝堂禁拜淫祀野神,这些神汉也只能接着这种手段来敛财了。
“罢了,边是遇上了魈阳这样的怪物,有化血飞针在也不是我的对手。明日要过河,必须找到熟悉大河的老船夫,还是得去见见那个柳氏!既然他丈夫是摆渡为生的,想必能认识几个同行。”平安想明白的事情,也吃饱喝足了。就到了后院拉出了小驴,往河边的方向而去。
来到了河边,平安一眼就看见了河坝上柳树边的房子,房子建在河坝之上,一共是两间不大的土坯平房,房子前停着一艘渡船,看起了已经好久没下水了。船表面的油漆都因为长时间的曝晒而变得开裂了。
平安道了那房子前面,其中一个屋子正好打开了,一个女人正从房门里走出来,一见之下,平安不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