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三诺缺一诺
小小的孩子尚且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听霍熠谦问起,霍一诺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逃避。但霍熠谦的目光何其锐利,霍一诺又哪里逃脱得了。
“太奶奶不让说……”霍一诺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双手小心地扯着霍熠谦的衣袖,小声答着。
霍一诺的这模样让霍熠谦险些问不下去,只是霍奶奶是他最尊敬的人之一,霍熠谦稍一犹豫,就继续追问。
“一诺,你太奶奶的身体不好,大家都是担心她,你看,如果你不告诉叔叔,叔叔和婶婶也会因为担心而生病,你也不希望大家都病倒了,不能陪你玩了吧!”霍熠谦哄着,就差屁股后头有根尾巴摇啊摇了。
霍一诺毕竟还是个孩子,她虽然听话不贪玩,但却是难得的有孝心。一听霍熠谦说自己和苏容容可能也会因此生病,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星期一那天下午,太奶奶发病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听小姝阿姨说很严重。不过太奶奶有及时吃药,所以听医生说太奶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住院观察。我今天跟小姝阿姨去接太奶奶出院的时候,太奶奶却说她要回家,让小姝阿姨把我送来叔叔这里。”
霍一诺虽然只是个三岁出头的孩子,但口齿清晰,思路顺畅,虽然说话间有些磕磕碰碰,偶尔还带着点结巴,但霍熠谦却也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一个指头接着一个,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看着十分舒服。不过边上的霍一诺却对此不懂得欣赏,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霍熠谦的下巴,心里对自己没有听太奶奶的话,瞒住她发病的事情而十分自责和后悔。
霍熠谦看霍一诺的这个模样,也很快从自己的沉思中醒神。他将霍一诺小小的身子抱起,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苏容容,见在厨房里的女人已经收拾到了尾声,便领着孩子上了二楼的儿童房,继续开口。
“一诺是个遵守诺言的好孩子,不过这一回是例外。”霍熠谦没有带过孩子,不懂得应该怎么教育,但也知道让孩子违背诺言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他先前因为担心霍奶奶失了分寸,看到霍一诺的小脸因为自责而显得苍白,也不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霍一诺点了点头,却依旧一言不发。她跟在霍奶奶的身边长大,自然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
一诺,意指一诺千金,在表明对她的疼爱同时,更多的却是在提醒着自己,一定要信守承诺!
不知不觉间,霍一诺红了眼眶,让霍熠谦愈发无措。
“一诺不哭,这回是叔叔不好,是叔叔逼你说的……”他慌慌张张地安慰着霍一诺,为小小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只是他的话才说完,霍一诺的泪水却流得愈发快了。
“如果一诺能信守承诺,不管是谁逼迫,也不会违背诺言的!一诺是坏孩子,一诺是坏孩子了……”在霍奶奶的影响下,霍一诺对于承诺的看中远胜于一般人。她素来乖巧懂事,会卖萌但不发嗲,自称也只是一个“我”字,这会儿用自己的名字作为自称,也足以见得她有多难受了。
霍熠谦宁愿面前的这个孩子哭出声来,也不愿意她一个人一边说着自责的话语,一边默默流泪。他生疏地安慰着霍一诺,暗自后悔先前为什么要逼着苏容容,以至于他一个不会带孩子的大男人,面对霍一诺的泪水完全无力招架。
楼下,苏容容正在擦着洗干净的碗,只是一瞬间,她似乎感觉有一种心悸。她慌乱地忍耐着心口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要痛呼出声。
这是怎么了?苏容容有些害怕。她学的是西医外科专业,以至于在短短的刹那间,她心里就冒出来好几个会引起心悸的疾病名称。她乏力地闭上双眼,只是骤然的黑暗让她感觉愈发无助,手和脚也几乎没有了力气。
“哐当!”碗碟从指间滑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碎片与地砖相互碰撞,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四溅开来。零星的碎片打到了苏容容的腿上,虽然隔着裤子没有滑破肌肤,却也打得生疼。
只是,若非这充满着打击力的碰撞,苏容容也没有那么快从心悸中挣扎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整心悸来得快而汹涌,但苏容容却很快调整过来。虽然心里还像是有一群蚂蚁在啃噬着什么,但苏容容却也感觉不像先前那么糟糕。
似乎是无意识的,苏容容没有收拾满地的碗碟碎片,只是打开了厨房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然后上了扶梯。直到走到了儿童房的门口,苏容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想转身回去收拾碎片,毕竟家里有个孩子,可能乱跑乱摸,伤到自己,然而刚一转身,就听见儿童房里霍熠谦的道歉声音。
“一诺,别哭了,都是叔叔不好,叔叔以后不会再逼你了……”
话语有些让人遐思,若是有个思想不够纯洁的人听见了霍熠谦的这句话,八成是会觉得霍熠谦这个猥琐大叔猥亵了小萝莉,苏容容虽然不至于想歪,但也听得出来霍熠谦在懊恼自责,显然是真的做了什么对霍一诺不好的事情。
“怎么回事?”心里担心着一诺,苏容容的动作已经先于思维,一把将门打开,皱着眉头冷声问话。她的声音实在有点太冷太凶,让习惯了苏容容温柔的霍熠谦很是不适应。
不过,霍熠谦这会儿可没顾得上去研究苏容容怎么也那么“凶悍”了,他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一叠声地让苏容容来帮忙。
“我刚才问了一诺一点问题,然后不小心把孩子弄哭了……”答话有些避重就轻,显然是不太希望苏容容清楚霍一诺的泪水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苏容容看到霍一诺的眼泪,心已经疼得无以复加,哪里有闲工夫管顾霍熠谦说点什么,先前的质问也不过是随口为之。
“一诺,别哭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学会去面对呀!”苏容容将霍一诺搂在了怀里,跟着温柔安慰。她虽然在孤儿院做过挺长时间的义工,只是她的言语水平却终究没有锻炼出来,此时面对哭成泪人儿的霍一诺,安慰的话语也说得格外成熟,就像是说给二十岁上下的成年人听的,而非是霍一诺这样的三岁小孩。
但是,却不知道是为什么,霍一诺听了苏容容的话语,眼中的泪水冒出速度还真的一点点慢了下来。霍一诺像是哭累了,冲着苏容容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忽然眼睛眯起,跟着就紧紧闭了上去!
苏容容只感觉抱着霍一诺的双手一重,霍一诺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吓了一大跳,上上下下地将霍一诺检查了一遍,这才得出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论……这个孩子哭得太久了,以至于累到睡着了。
儿童房内的两个大人俱是松了一口气。霍熠谦将霍一诺从苏容容的手中接过,苏容容自忖自己的臂力不足,便任由男人抱着孩子进了主卧,拿地暖控制好了室温,然后将霍一诺放在床上,为她盖上了被子。
霍熠谦温柔的样子让苏容容有点恍惚,不过就算是恍惚,那也只是在一瞬间里。她确认了霍一诺正在熟睡,不由紧紧皱着眉头,一脸郑重地看着霍熠谦,开口询问:“你究竟对一诺做了点什么?”
担心将霍一诺吵醒,苏容容的声音压得格外低,在空气中的传播也是异常的艰难。但好在,霍熠谦五感都还不错,听见了苏容容的问话。
他嘴角牵起了一抹自责的笑,跟着将事情说了一遍。虽然不满于霍熠谦问霍奶奶的事情还要瞒着自己,苏容容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床另一侧的男人。
“一诺怎么会对诺言那么看重?”听了霍熠谦的话语,苏容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袋一阵疼。她强行按捺着疼痛,开口询问。
不是说一诺不需要遵守诺言,而是霍一诺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再是怎么早慧,很多道理都还不懂,是非观也没有全然建立起来的。这个时候对于诺言的重视的确让人产生好感,但却也的确为时过早。
“这个名字,是奶奶领养一诺的时候取的。说起来,取这个名字,恐怕也会和爷爷有些关联吧……”霍熠谦说着,口中也带着一些不确定。他说着,又看了霍一诺一眼,见霍一诺的呼吸依旧平稳,便再一次地讲起了霍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
霍奶奶年轻的时候非常美丽,家里条件也不错,求娶的男人自然不少。霍奶奶当时一个也看不上眼,直到霍爷爷的出现。霍爷爷为霍奶奶许下了三个承诺,一是会为她送上一年的鲜花,二是三年内闯出事业来娶她,三则是一心一意,永远只她一人,与她白首不分离!
很显然,霍爷爷完成了前两个诺言,他为霍奶奶送花的一年风雨无阻,甚至就连生病高烧昏迷,也在醒来后就跑来送花。那一天,霍奶奶甚至以为霍爷爷放弃了,只是接近午夜,一朵鲜花摆在了她的窗口,也正是那一次,霍奶奶动了心。
然而,很遗憾,霍爷爷却终究折在了第三个承诺上面,三个承诺缺了一个,所以“一诺”两个字,在霍奶奶的眼里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