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不要多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带着点沙哑的坚定，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那苍老的音色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声音的主人曾经历经风霜。
霍熠谦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即便对方所说的那两个字听上去模棱两可。他开口叫道：“奶奶。”不错，给他来电话的，正是那位睿智的老人，霍奶奶。
“嗯，”霍奶奶说话并不墨迹，“我将一诺送到了容容那里，也让她陪容容几天。”她开口说着，开门见山。她很清楚，霍熠谦就算是没有时间每天去看看苏容容，但却也不会落下电话联系。她将霍一诺送过去不是件小事，倒不如她先和霍熠谦说了，也省得苏容容和霍熠谦提起的时候，霍熠谦会多想。
果然，霍熠谦一听见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吃惊，而短暂的吃惊过后，就紧紧皱起了眉头，心中开始琢磨了起来。
霍奶奶猜得出自己孙子的反应，也没等霍熠谦想多久，便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之前我回老宅的时候，已经和你爸爸和妈妈商量过了，等你符合了领养孩子的要求，就把一诺写到你和你妻子的名下。”
那个所需要符合的条件，不用想就知道是要霍熠谦结婚。霍奶奶淡淡地说着，声音中似乎并没有蕴含太多的感情，说话的声线也很稳，似乎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沉浸到了她的话里面，生不出半点怀疑的念头。
只是，就算是这样，霍熠谦却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霍奶奶话中的异常——她在说“妈妈”两个字前，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霍熠谦提笔再手边得到稿纸上写下了“夫妻”和“父母”这两个词，口中的态度却是分毫不变，问出来的话也很稳妥。
“我父亲知道我结婚的事情了吗？”他开口问着。江露是必定知道苏容容和他的感情的，只是她并不认可苏容容这个儿媳妇，因此没有和霍振轩提起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很大。但即便如此，霍熠谦还是需要做确认。
霍奶奶却是不答反问：“他如果知道了，你还能保得住你们的结婚证？”
霍振轩是个非常重事业的男人，可以说，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霍氏集团。如果他知道了霍熠谦和苏容容这样一个没有后台的女人在一起并结婚，虽然不一定会将两个人隔开，但却也必然会想办法动手逼迫两个人离婚。
霍熠谦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声音中带着点透着悲怆的沙哑，听上去就让人觉得胸口闷闷地在发疼。
“你要记得，你是霍氏未来的继承人，所以所面临的压力会比航硕更大。你父亲对你很看重，也希望霍氏能够在你的手里发扬光大，也是因为这个，才想将你的婚姻当成是一枚筹码。但是我始终认为，感情和事业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情’这一字，我吃过亏，你父亲吃过亏，我不希望你还会走这条老路。”
霍奶奶轻声叹了一口气，开口和霍熠谦说着。她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只有这样，霍熠谦才会将自己这些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
霍熠谦也的确按照霍奶奶的意思听进去了，只是，他却想的比霍奶奶所希望他想的事情更加的多。
霍奶奶和霍爷爷的事情很感人，虽然最后因为某些原因最终两个人分割开来，但也的确是被感情这样东西所伤到过。但是……霍熠谦低头沉吟，却终究是没有将霍振轩被情所困这件事情拿出来问。
“我需要时间，”霍熠谦轻叹一口气，“我只有将霍氏做起来，不再受人摆布了，才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苏容容是我的妻。”
这是他一直打定了主意的，但是这些日子来霍氏的波折不断，弄得本该在说这句话时候斗志昂扬的他，却失去了几分底气。
“哼，”霍奶奶冷哼出声，“这些事情得你自己拿主意，但如果你没有信心在我死之前做到，那我明天让小姝把一诺领回来。”
霍奶奶的态度一下子冷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硬，话中的内容更是让霍熠谦心揪起来的疼。只是，还不等霍熠谦这一波的难受过去，霍奶奶又补了一句。
“我不只有你一个孙子。”
一句话震得霍熠谦心扑通扑通直跳，耳朵里也只能听见血液流经血管时候的声音。他猛然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办公桌前还没有离开的江航硕，眸光锐利，就像是冰锥一样狠狠地扎在了对方的身上。
“奶奶放心，”霍熠谦用深呼吸压下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我不会给航硕这个机会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咬得像是誓言一般清晰。
江航硕刚刚受到霍熠谦冷厉目光的时候就觉得遍体生寒，他疑惑地看着霍熠谦，却又从霍熠谦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江航硕的眸光凝了凝，最后定格在霍熠谦耳边的手机上。
哥哥还在打电话，有什么疑问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江航硕想着，又别扭地移开了目光，看向霍熠谦桌上的那张稿纸。
“夫妻”、“父母”。因为是倒着的，霍熠谦的字又是龙飞凤舞的行楷，因此江航硕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识出了这两个词语。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的，霍熠谦有在手边摆上纸笔，遇到关键词随手记下来的习惯，避免有什么事情回头忘记掉，又方便将所有关键词连成一条线，找到其他更深层次的问题。
江航硕之前就注意到霍熠谦在打电话时候动笔写过字，只是前一天的稿纸早就被收起处理掉，今天的稿纸上只有这两个词。
这就意味着，这两个词对于霍熠谦来说很重要，再联想到霍熠谦在接电话时候曾叫出的一声“奶奶”，江航硕忽然有一种直觉，霍熠谦可能发现了家里的什么事情，而且是有关于霍振轩和江露的。
江航硕抿了抿唇，他离家四年有余，期间更是因为江露的要求，从来没有回国过，和家里的联系只有Skype，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确是不会知晓。他心中轻叹，耳朵不自觉地竖起，去听霍熠谦所说的话。
“奶奶，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您现在身体还硬朗着，可以教导一诺，没必要去想这些。”霍熠谦开口说着，眼底的冷厉有被焦躁取代的迹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霍奶奶今天说话时候的态度不太对。霍奶奶明明是才做过体检的，结果虽然算不上好，但也绝对算不上糟糕，按照霍奶奶素来保持的良好生活习惯，断然不会出什么事情的，那么……
“奶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瞬间的担心立即将眼底的那丝焦躁抹去，霍熠谦冷声开口。
他只能冷着嗓音，努力将往日作风中的冰冷和霸道搬出来，即便这并不是面对长辈所应有的表现。但是他很清楚他和他奶奶之间的感情，如果不是用这些表象压抑住的话，他的嗓音恐怕就只剩下了颤抖。
“我没事，”霍奶奶轻笑着回答，“年纪大了，就爱胡思乱想，你也别当一回事。”她说话的速度慢了一些，嗓音中也只剩下了温和与慈祥。
霍熠谦不是齐静宣，他懂得商场上的交锋，但面对亲人，却生不起算计和计较，自然没有听出来，正如他用冷厉和霸道掩藏情绪，霍奶奶也在用祥和来麻痹他的警觉性。
“三年，我给你三年。如果三年之内没有解决，那么我会改变主意。”温和过后是突然转变的强势，霍奶奶忽然转变了语气，开口说道。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强硬无比，面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涩然。
三年……吗？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确定，她是否还有三个月。霍奶奶浅浅地呼吸着，不让电话那头的孙子听出自己呼吸上的异常。
她的身体的确没有问题，但是她纵横商场那么多年，所凭借的也并非完全是出色的智慧和商业手段。这一次，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这辈子，恐怕不会寿终正寝了……
霍熠谦宁心静气地听着，他没有听出霍奶奶那边声音的异常，也不由松了口气，应下了霍奶奶的话语。但是话题一旦涉及过了生死，压抑就没有办法避免。霍熠谦又和霍奶奶说了几句，最终草草挂断了电话。
“你还在？”霍熠谦将手机揣回了口袋，刚才和霍奶奶之间的电话弄得他心里乱乱的，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这会儿看江航硕没有离开，不禁没好气地问。
“嗯。”江航硕点了点头，趁着霍熠谦没有注意到，将目光从桌上稿纸处移开。他垂下了眸子，又轻声开口。
“是奶奶的电话？”他听得出来，霍熠谦没有和霍奶奶在电话里谈公事，所以也就大大方方地问出了口。
他也是霍奶奶的孙子，刚才的电话中，他也从霍熠谦的口中听见了自己、霍一诺和苏容容的名字，所以他想知道这个电话涉及到了什么——他也有这个资格知道。
“不要多问。”霍熠谦的声音愈发冷厉了。他缓缓开口，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略带沙哑的嗓音原本应该显得性感动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入了江航硕的耳朵，所能听见的，却只剩下了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