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关、骑士、尸骨堆4
虽然这不是诺里蒂克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关，但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城里的一切。回想起自己被俘虏的时候，是被米隆的士兵押送在一辆只有一扇天窗的全密封囚车里，当时只能看到这座城市里略微有些阴暗的天空。但是现在，他骑在马背上，清晰地看到了这座城关的全貌。在多年的战争笼罩下，这座城市的建筑多少都有些被灼烧后留下的焦黑，它们像是投影在建筑上恶魔的的身影，灰黑交替的颜色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生机。而当两旁的人们看到这个兽人的时候，他们眼中散发出的深深厌恶与仇恨证明了他们还活着。
有着索林骑士的“护航”，那些怨毒的眼神只能作罢。他们一直向南穿过了整座城关，当建设在城墙附近的军营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米隆知道贝隆一定会把他们关在这里。因为作为一座阻挡双方汹涌进攻的要塞，没有谁会希望这里会有安全的隐患。帕萨迪城关内并没有太多的牢房，谁都不希望从那里逃出一个内奸。而且这座军事化的要塞没有任何的经济活动，敢于偷盗训练有素的士兵，那么他们会让你在瞬间身首异处，对于死人，还要牢笼干什么？
“把精灵和法师带到审讯室！剩下的两个关在这里。”
“不用了。”精灵瞪了一眼想要靠近自己的骑士，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地走向牢房。虽然没有人看到法师无奈地耸耸肩，但是所有人也都看到她优雅地下马，走到米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不等诺里蒂克有所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生生从马上拽了下来，摔了个七晕八素，他感觉自己双脚被两只大手钳住，被硬生生拖向牢房。
当牢房的门打开之后，精灵毫不犹豫地后悔了自己的决定。浓郁的腐尸恶臭气味直接让法师吐了出来，原本还想要发作的诺里蒂克瞬间由愤怒变为了震惊。这是兽人尸体腐烂时散发出的气味，但即便是在曾经千军万马战死之后，也比不上这几件小小的牢房里的气味更加浓重。米隆看了看法师，抬手扯下了一块衣服上的布料递给了她。骑士们看看贝隆，贝隆微微抬头，四个人便被推进了牢房……
“抱歉，我……”
米隆的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他想要道歉，可又是为了什么？种族的战争不是因为他而引发，彼此的仇恨也不是因为他而蔓延。莫萨杰拉尔看着欲言又止的米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无助，一种绝望。他深刻明白米隆为什么想要道歉，而这也与他决定离开精灵森林的理由如出一辙。当隔阂、纷争、仇恨变成了常态，就像病毒一样延续在彼此的血脉之中，究竟是选择逆来顺受地让它蔓延，还是选择让这些仇恨终结在某一个时间？道歉，只是不想为历史的无能为力而逃避，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羞愧，为后人的无形枷锁而无地自容……
“唔……”
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这时候米隆他们才意识到房间里可能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循声向着那个囚犯走去，当他看到灰暗的牢笼深处一团模糊的身影时，他停下了脚步。他听见原本微弱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慌，这才使他意识到黑暗中的这名囚犯是一名兽人，除了恐惧或是仇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莫萨杰拉尔几乎是在米隆停下的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而诺里蒂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抢在了米隆前面。萨拉米尔走到米隆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虽然牢房中昏暗的光线无法让米隆看清那是否算的上是一个笑容，但是从那一刻之后，一直到米隆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这个笑容，都给予他莫大的鼓励，安慰着他内心中未能将这个世界改变得更好的愧疚与自责。
“救……水……”
“卫兵，拿水来！”
米隆高喊一句，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甚至连回音都没有，呼喊后的沉默愈发地安静。
“我来。”法师戴上了兜帽来到了诺里蒂克身边，对于冰系法师来说，从空气里榨取一点水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萨拉米尔把手指放在了囚犯的唇边，魔法的光芒微微闪动，这是大家才看清这名囚犯竟然是一名女性兽人。
水滴顺着萨拉米尔的手指流进里女兽人嘴里，干枯的嘴唇说明她已经脱水许久。诺里蒂克看着萨拉米尔，眼神中微微透过一丝感激。冰凉的水滴似乎让女兽人清醒了一些，她看着诺里蒂克关切的眼神，痛苦地留下了眼泪。
“我们、会死，你、快跑！”女兽人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了诺里蒂克的小臂，激动地颤抖着。突然她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光，胸口剧烈起伏。
“快跑！咳咳咳……”
女兽人被水滴呛到，剧烈地咳嗽，萨拉米尔吓得赶紧抽回手，而诺里蒂克更是不知所措。突然，女兽人挺直了身体，睁大了双眼，猛然吸进一口气后，身体软在了诺里蒂克怀中。
“不！”
诺里蒂克仰天长啸，但是女兽人已经不可能再被吵醒了。萨拉米尔默默后退，重重靠在了墙上，她缓缓摇着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莫萨杰拉尔闭上了眼睛，轻轻念起了精灵在送别同伴时才会诵唱的悼词，那是精灵对于亡者之一的最高荣誉。
斑驳树影，微光在林间闪耀，
生命既临，生而伴荣光无限，
随风自由，众神赐怜爱宽容，
叶落飘零，灵魂于彼岸重逢。
咚！
一声轰然的响声打破了哀悼的情绪，当诺里蒂克他们回头的时候，米隆用尽全力的第二拳正好轰在牢门上，坚固的牢门硬是在米隆的暴怒下颤抖。仅仅两拳，米隆的手上已经是皮开肉绽，可是，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一拳接一拳地轰出。
“闪开！”
一声声鸣响犹如丧钟一般，这声音让原本沉浸在痛苦中的萨拉米尔清醒了过来。只见她周身的气流快速流动，蓝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她慢慢向前，一只手抵在了牢门上。
“后面就看你们的了。”
萨拉米尔第一次露出了非常坚毅的目光，米隆咬着牙向她点点头。
之间一团白色的气息沿着萨拉米尔的手掌向着四周扩散，牢门上像是结了一层霜一般，而且越来越厚。想要凝结空气中的水分对于法师来说不难，但是如果想要冰冻金属，那就需要极为强悍的法力支撑了。米隆隐隐听到牢门上传来了金属寸断的声音，但是他也看到法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突然，法师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的时候，米隆一伸手，将法师抱在了怀里。
“谢谢，接下来，交给我吧。”
萨拉米尔法力消耗过多，恍惚中竟然觉得米隆的声音有些颤抖。米隆抬头看了看莫萨杰拉尔，不消多说什么，精灵已经走上来扶住了法师。
“站起来，诺里蒂克，带着你的族人，堂堂正正回家。”
米隆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声嘹亮的咆哮从牢房里喷薄而出，原本被惊动赶来的卫兵竟然被吓得停在了牢房外不敢向前。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钢制的牢门在一声清脆的巨响下变成了碎片四射，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和这些碎片一并袭来。他们在泛着白霜的空气中，隐约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收回了拳头，慢慢直起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这些普通的卫兵霎时间肝胆俱裂，他们看到一双泛着红光的双眼牢牢盯着自己，仿佛一只饥饿了许久的野兽冲破了兽笼，审视着一切可能成为自己猎物的东西。
莫萨杰拉尔觉得心里某些东西被彻底释放了，随着那个他熟悉而又陌生，尊重而又不屑的男人内心的猛兽，一起从牢笼里杀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