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甘之如饴
贪污，受贿，说实话，官场中人哪有什么干净的角色？
那个圈子，就和叠罗汉是一个道理。
只有人踩人，踩更多的人，才可以稳稳当当走到更高的地方，而走到高处之后，只要你不乱动，就可以上下均安，体系永固。
他的父亲，已经算是很稳当的人了。
即使新一轮选举在即，政治场上风起云涌，可不管是政党斗争，还是枪打出头鸟，他爹作为万年中立的一方，都不该是用来杀鸡儆猴的开刀对象。
可他偏偏就是出事儿了，在这个本该稳稳当当的节骨眼上。
至于原因，李大少爷苦思冥想，只得出了“蓄意构陷”四个字的答案。
有人在整他爹。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爹为官多年，向来八面玲珑，就算真有不小心得罪的人，那也绝不是一两日就能调查清楚的，至于别的交好的人，这种时候大多避着嫌。
树大招风，主导猢狲散，大少爷虽然多年来行为不端，可该明白的道理，没有一样不清楚的。
这个时代是现实的，不管在哪里都是利益至上，他当初胡作非为，就是仗着家里的势，如今没了势，他也知道自己的潦倒都在情理之中。
只是严青，这个从来和他银货两讫的男生，在这样的时候，居然会无条件的接济他，帮助他。
他是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不过严青一提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李允翔就记起来他了。
细想想，他曾经荒诞无稽的岁月里，的确有无数男女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期间也就严青这个名字出线的次数最多。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少爷在买卖上从来君子，但他确实没想到，如今他没落，枯朽，腐烂，零离的时候，居然会有一个人人愿意无条件的供养他。
而这个人，还是当年为了钱，将自己的肉体出卖给他的一个**。
可笑么？
也许是该说唏嘘吧，唏嘘之余，大少爷更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动。
认知，被全然的刷新，一直浑浑噩噩的灰暗人生，在这一断时间里，仿佛被笼上了一层金色的朝阳般，绚烂而又极致的温暖。
“为什么不走？”李允翔眯了眯眼，他忽然间有些不懂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了。
他对自己的情人出手一向大方，而严青作为跟他最久，且伺候得他最满意的一个人床伴，所得到的报酬必然也是极为可观的。
他记得，严青说过他想出国留学，而自己给他的钱，明明足够他去到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衣食无忧的过上好几年了。
说实话，他偶尔也想起过这个在他荒诞岁月里，留下精彩篇章的床伴，但他一直以为他走了。
他真的没想过，自己还会遇见他，再这样的状况下遇见。
被问及这个问题，严青好看的脸上微微一怔，扯起一抹淡淡地笑意，看着狭小幽暗的窗户：“也许，还是舍不得这个国家吧！”
李允翔的眼角动了动，微微叹了口气：“也许你这个理由可以说服我，但是严青，你这些年赚的钱，足够你过得更好了。你也可以有更好的环境。”
他是真的不理解，一个经济充裕的年轻人，为什么还会选择租住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又小又破的地下室。
严青哑然，仿佛并不在意李允翔话里的深意般，扯起一抹笑容，冲着他调笑着：“怎么，大少爷还是看不过眼我这地下室的狗窝？”
大少爷摆摆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你也别试图转开这个话题。”
一开始，他是真不关心严青同他在一起的想法，他只知道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到了最后还是为了钱。
而他自己确实不缺钱，加上严青的确伺候得他开心，所以他也乐得大方。
后来慢慢接触变多之后，李允翔也多少知道了严青的一些想法。
而对于严青的想法，大少爷想自己是理解的，这世上的梦想永远是建立在温饱上面的，像他一眼家境卓越的人，要么不求上进，得过且过，恣意挥霍。
要么，就打着梦想的旗号，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而至于那些家境贫寒的人，他们往往只能是先解决温饱，等到温饱不再是问题的之后，如果他们的梦想还奇迹的没有被岁月销蚀，那时候才开始追逐梦想。
当然了，如果梦想已经不再，所留下的不过是一句悔不当初的感慨，叹息自己当初为何要放弃梦想。
完全不曾想过，未有温饱，何谈梦想，吃不饱肚子的梦想，不过是天马行空。
而严青，不得不说他是个聪明的人，他采取了最捷径的方式，去兼顾自己的生活和梦想。
一个付出如此之大的人，怎么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将李允翔的固执看在眼里，严青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词，可大部分人往往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是没什么考量的，只因为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不行么？”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大少爷如果真的信了，那他就真只是个脑残的废物了。
这些年，他的确是吃喝玩乐不少，但该长的脑子，还是一样不少。
“我不说？”眼前人淡然的神态，仿佛一把钢针般，扎得严青心尖突突的疼，他哑然笑了起来，笑声沉默而压抑，面容凄苦得仿佛苦大仇深的悲鸣一般。
也许一开始，他是清醒理智的，可是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有了自己不该有的奢望，明知道是飞蛾扑火的结局，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靠近着他。
笑够之后，他这才冷静的看着他，眼神黝黑而深沉，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般：“到底是我不说，还是你在装傻？允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你身边？你又以为我为什么到如今，还要强留着一无所有的你在身边？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你的钱么？”
“你……”张了张嘴，大少爷第一次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无力感。
他要是再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那他就真是白活这些年了，只是为什么呢？
明明是银货两讫的交易而已，他们之间说起关系深浅，那最多也就是比一般雇佣关系更加亲切一点的朋友而已。
他真的没想过，严青居然会喜欢上他。
李允翔想了一会儿，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开口道：“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也许我真的是你身边对你不错的人，但也正因为这样，你可能……”
“我可能因此误会了，然后掉入这种不切实际的错感里了么？”严青有些固执的打断他，心中涌出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过对方不会喜欢自己，也想过对方会轻视自己厌恶自己，可他从没想过对方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居然会一反常态的平静下来，仿佛老生常谈似的劝解他。
根据他以往对李允翔的了解，这种情况下，李允翔应该是毫无所谓的，即使明知道自己爱上了他，他也还是不会有半点的变化。
最多，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可你对我而言，终究只是一笔银货两讫的交易，你如果非要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那就尽可能的别让我对你失去兴趣吧。
可是现在，仿佛一切都变了。
严青反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李允翔变了，当然他也不想去分清了，他只是遵从本心的开口。
“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我承认自己既是个没有下限的**，更是个到处逢场作戏的戏子。可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了。”声音里的认真一点点地叠加着，仿佛蝴蝶效应所酝酿的风暴般，猛然间呈现出一声极致的爆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严青整个人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了。
站起身，李允翔叹了口气，拍着严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并不喜欢你，单方面的执念太深，会让你自己受伤的。当然了，我也并不瞒你，我如今的状况很不好，你收留我，确实无疑是自找麻烦。”
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横行无忌的大少爷了，失去了父亲强有力的后盾，他仿佛一夕之间成长，年轻的眉宇间不知不觉染上了这世间的沧桑无奈。
“可我甘之如饴。”严青摇了摇头。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我诚然一开始就是为了你的钱。可是慢慢地……允翔，你本身就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即使这看起来并不实际，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所以你我之间如果有一万步，那我愿意一个人走完这一万步，只要能走到你的身边，我愿意付出一切。”
甜言蜜语的攻势，大少爷这些年虽有接触，但从来只是浅尝辄止，毕竟他家资丰厚，不必多言，自有一大票男女附庸而上。
所以偶尔哄哄床伴儿的几句好听话，也不过是随口拈来的。
可是严青的这一番话，却实实在在让他受了不小的震撼。
自己真的有这么招人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