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一百六十八章学院讲学(中)
“徐生,您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跑题了吧?”
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徐帆往那边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他认识,是徐克工作室的年轻编剧加导演陈木胜。90年,陈木胜执导了自己的首部影片《天若有情》之后,受到徐克器重签约徐克工作室,执导了由徐克监制的武侠片《新仙鹤神针》。他会对自己有些吃味不难理解,徐克对他有知遇之恩。
“陈生……”他脸上微笑不减半分,仍旧风度翩翩。“很多人很好奇我的成功模式,我只是照着自己的模式详细解释一下。只有拥有国际视野,对香港电影当前市场所缺、观众所喜好等都有接触,才能创造奇迹。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一句话,在座的诸位中,比我聪明的比比皆是。在前年准备拍摄第一部电影时,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香港聪明的导演跟编剧太多了,也许我想过拍过的,他们都已经想到了,并且拍出来了。所以,只有对市场对大环境多加分析,找到了最适合插足的市场,集合一身所学之后,才能赢得市场跟观众!既然这些讨厌的话题大家不喜欢听,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事实上,他也确实发现了。有些人沉不住,脸上已经显露出不耐烦神色了。
心里微微叹气,他避开了那些东西。忠言总是逆耳的,别人不喜欢听,也不愿意听,他也不能强求。
不再去看陈木胜,脑海中自己前两天连夜写完的讲学稿快速浮现,他略一复习,已经找回了当时的思路,“下面我将详细就剧本创作进行一番解读,只是不知道大家都有些什么疑问?”
“徐生,你为什么选择冷门的恐怖题材创作呢?”比较靠前的位子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眼镜男询问了一句。这人四方脸,略有些微胖。徐帆打量他两眼发现没有印象,料来自己没有见过。
“这位朋友……”他笑了笑,“作为一个编剧,没有冷门题材之说。只有你擅长跟不擅长,观众喜欢跟不喜欢之说。诚然,恐怖、惊悚类的电影受众不如其他题材。但是诸位,过去的一年里我想市场已经告诉我们了,不是观众不喜欢恐怖片,而是他们没有的看,因为香港没有真正的恐怖片上映!有人曾经评价我,说我只不过讨了个巧,用几部一点也不精彩的剧本,骗了无数票房。我谢谢夸张,这位老兄评价的很对,因为观众没得看,香港除了我之外,去年没有几部同样类型的恐怖片上映。所以观众只能选择我的电影来看。独一无二,我们只走别人没走过的路,让观众没得选择,只能跟着我走……”
下面很多人都皱起了眉头,他继续道:“创新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好的创意比比皆是。最关键的我认为闭门造车是没用的,你得先做好市场调研,弄清楚观众到底想看什么样的电影。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至少我本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徐生”,第三排一个人好奇,“你能指点我们一下,创意从哪里来吗?”
徐帆微微沉吟片刻,“对于一些致力于进入影视圈的新人,我建议你们创意先从借鉴开始,可以先借鉴跟参考一些过去的经典,以及经典中不可磨灭的创意。我拿徐克工作室、曙光电影跟UFO来做了举例吧,香港电影圈里徐克是我比较佩服的一位导演,过去从《倩女幽魂》到《黄飞鸿》到《东方不败》再到《新龙门客栈》,他的几乎每一部电影都能看到在创新的影子。比如《倩女幽魂》这部电影是翻拍自1960年邵氏出品的同名影片,但是徐克却大胆的应用大量特效却无法磨灭掉一点,他的这部电影中借鉴了邵氏那部电影对唯美爱情的塑造;《黄飞鸿》的创新来自于将武侠动作电影与特殊时代及危急存亡联系到一起,以民族大义渲染吸引观众。但是这个创意却在昔年YVB跟ATV多部电视剧中被反复应用;我的第一部电影《死亡游戏》恐怖创意来自美国电影《德州电锯杀人狂》,悬疑创意则是根据我早年看过的几部悬疑小说设计的布局;《逃出立方体》创意来自众多密室杀人案:《傲慢与偏见》创意来自多部欧美恐怖电影:《午夜凶铃》的创新更是大量参考日本神话跟日本恐怖小说:UFO公司自成立之后,目前拍摄的两部电影系数大卖,但是香港少有人察觉到,UFO电影的创意,有一部分是在借鉴台湾文艺片以及美国中产电影……创意不同于抄袭,翻看一本书时,其中的一段话,一个小故事,可能都会给你一个十足的创意……硬要说能获得创意的捷径吗,那么我的回答是丰富的知识储备。”
下面响起了一阵掌声,经他这么一分析,许多人才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一个扎着马尾辫,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徐生,请问您对编剧跟导演是如何理解的。在香港普遍认为导演是一部电影的灵魂,再好的剧本没有碰到一个好导演也会被埋没。而编剧则不其然,根据目前香港对待编剧的态度,这反而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业了!”
“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一个好剧本遇不到一个好导演就会被埋没。确实,香港电影界存在很多问题,其他我之前已经大致点到了,电影界重导演、重明星艺人的态度,也令大量具有优秀剧本创作能力的编剧在写出了一部两部优秀剧本之后,往往都会选择优而编则导。这种现象我个人认为是不对的,一本好剧本比之电影的重要性,就如同地基之于万丈高起的大厦一般。若是没有一个坚实的地基,莫要说大厦了,便是高楼就建不起来。因为种种历史遗留,我们香港对于编剧的重视程度远远无法与美国相提媲美,有关这一点上,我们曙光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目前正在设法改编这一困境。别的公司跟企业我们无法保证,至少曙光这边我可以私下向诸位透露,我们正在考虑跟编剧协会共同出资成立一个基金,用于鼓励新编剧的创作。”徐帆呵呵笑着趁机打了个广告,这才正色解答:“我本人现在的主要身份是导演,但却是靠编写剧本起家,所以对两者的关系有些自己的独特理解。诚然,导演是一部电影的灵魂,是建筑师,肩负着将设计师绘画的图纸建造成实物的重任。如果你问我什么职务更重要?我想我能给出的答案只能是,两者都是最重要的,或许不如说,两者若是能够拥有完美的默契,那才是最重要的!”
徐帆方才最后的一句话绝对不是说笑的,编剧和导演若是完美的搭配,那对于一部电影而言绝对是最幸运的事情。比如今年即将横扫全球的美国大片《侏罗纪公园》,科技惊悚小说家迈克尔·克莱顿的小说已经畅销多年,但若是没有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执导,这部电影谁敢保证能在全球横扫9亿多美元的票房,保持世界最高票房四五年之久。
“下面我就谈一下我个人的剧本创作思路!”徐帆微微一笑,目光从王晶等人身上一一扫过,“一部好剧本对于电影的重要性无需置疑,在美国剧本的重要性已经得到了广泛的重视,但是在香港目前尚未达成一种共识。演员跟导演往往凌驾于编剧之上,甚至一些大牌的明星都有权利自由修改剧本,导演更可以随时删改剧本!我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如果你的理由不够充分,无法得到电影公司跟原编剧的认可,一次警告之后,任你再有能力的导演跟艺人,我们是不会再跟你合作第二次的!”
他这一句话一说完,顿时音乐厅内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说句难听话,在座的包括王晶、杜琪峰、周星驰等在内的导演跟大牌艺人,哪个没曾经在一部电影拍摄过程中,删改过几次的剧本。所以,徐帆的这一短话说出来,确实有些打脸的味道。
不过他话还是继续往下说下去,“有人或许会说曙光电影霸道,我要反驳一句,是某些人太过霸道了。倘若每一个导演跟大牌明星都可以随意修改剧本,那还要编剧辛苦来做什么?若是那些导演跟明星比编剧更专业,为什么他们不去创作剧本,还要编剧做什么,干脆撤销掉编剧这个职务好了,以后剧本谁爱创作谁去创作!只是这样你们能够接受吗?”他的声音逐渐凌厉起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虽然没有明确所指,但音乐厅内不少人面上都开始复杂起来。
叫好声自然也是有一些的,不过徐帆只是挥挥手,他话还没说完,自然要继续说下去,“从公司的角度上来言,我们也是不支持随意修改剧本的,一个完善的电影制作公司,每一本剧本的审核,不仅需要审核编剧、发行跟创意部门经手审核,财政跟监督那边也都是需要对电影中的每一个场景的拍摄所需花费等进行严格计算的。也许他们每个人不如一些人那么天资异禀,也不如一些人更了解电影,但他们懂得市场、懂得观众的需求。剧本一旦遭遇临场修改,不但原剧情要遭到改变,投资成本也很有可能需要一再追加。这无疑是一场赌博,因为不是每一个人每一次都有必胜的把握能够赌赢。一旦输了,就是亏损。按照我本人的理念,不能让投资方赚到钱的电影,都是不合格的电影。”
他的双手不断挥舞着,“不是我瞧不起文艺片,而是在用平淡的基调诉说一个事实。在我眼中电影类型只有两类,卖座电影跟能拿奖的电影。有些人你们可以说我激进,但我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诉说一个事实。一个编剧或导演,尤其是一个新入行的编剧或导演,我劝你们暂时不要去考虑创作那些能拿奖的电影。因为你们必须身体力行的向那些电影公司跟投资方证明,你们的电影能够为他们带来盈利,你们才能收获人气、获得报酬,以及再一次合作的机会。绝大多数人,包括我本人在内,少有能够在商业跟文艺两点上都把握非常好的,既想获奖又想热卖无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兼顾,所以在电影侧重于卖座还是得奖上,我建议不妨以卖座为主!”
“重新回到编剧话题,一个好剧本对于电影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但是在香港,编剧的重要性一直被无视,缺乏与其重要性相仿的地位和酬劳,这就导致大量的优秀编剧出走或放弃创作!”徐帆冷冷一笑,这话算是说到了绝大多数的编剧心里,香港除了极少数像陈文强这种金牌编剧外,绝大多数编剧地位都是十分低的。至于王晶、吴宇森等编剧,他们早将自己包装成导演,编剧只是偶尔为之,两极分化之后,一直都没有人站出来,为编剧争取福利,“培养不出足够优秀的编剧,或者有了却因为待遇而流失了,如此循环下去,还会有人入行吗?这种恶性循环如今香港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诸位认真去查看了过去五年里香港票房在两千万以上的作品编剧名单,你们就会发现,卖座电影的剧本基本上都是由那一二十人固定提供的。这一方面确实证明了,香港有一群顶级编剧的存在,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香港造血能力的不足,难道这一二十人的智慧凌驾于全港五百五十多万人吗?不不不不不,只能说明,因为编剧的身份跟待遇太过低下,以至于优秀的人才根本不屑于去从事这种职业,短时间内,我们还能依靠那一二十名知名编剧支撑香港电影市场。但是能撑一年,能撑过两年……三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