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平静
好累，累到不想思考，也不想张开眼，只想一直就那么睡着，可是身旁有个人絮絮叨叨的，不停地在她耳边嚷嚷着要她快点醒来，真是好吵，于是李雅彤气闷地动了动手指头，却抵不过满身满心的疲惫，又把意识缩回了黑暗中。
“医生，我妻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苏锦戈温柔地抚摸着李雅彤的额头，语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悲痛和颤抖，望着她紧闭的双眸，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他的心就如同被万千针扎一样，疼的呼吸都困难。
在飞机上，他亲眼看着她流产痛到昏迷，却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可是依然拉不回她意识，他央求陆离在临市停下飞机，却被明确地拒绝，说是出于安全考虑，上方命令他们飞到伦敦才停下来。
于是，李雅彤在飞行的路程中，错过了最佳救治的时机，当他们把她心急火燎地送到医院之后，医生给她做了清宫手术，然后很惋惜的告诉他，他的妻子这一生都将无法受孕。
苏锦戈身形踉跄了几步，又很快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断安慰自己，她没事就好，有没有孩子他不在乎，只要她没事，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陆离在门边静静听着医生的通知，缓缓地低垂下了头颅，内心备受煎熬，他知道他可以违抗上头的命令，在临市就把飞机停下，让李雅彤去就医，可是他怕，怕那里又有暗黑系的埋伏怎么办，以他和苏锦戈两个强弩之末，怎么能保护得了她呢……
这场战局，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最开始是斐介，到今日是周俊然和罂粟，而他总是那么渺小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在眼前，而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再承受心爱的人有任何不测，所以怪他懦弱也好，胆小也罢，他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心爱的人罢了。
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闷痛，他知道是先前受的枪伤的伤口又裂开了，却只是一声不吭，望了望病床上未醒的李雅彤，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
手拿着病例报告的中年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很标准流利的汉语回答说：“她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只是失血过多，身体元气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加上受到了不少打击，意识自动进入自我保护状态，可能要晚一点才会醒。”
话落，医生也转身出了病房，还顺带关上了门。
一时间，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李雅彤浅浅的呼吸声，苏锦戈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握着李雅彤的小手，满目温柔与愧疚。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李雅彤缓缓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老婆，你醒了，有没有哪里痛，我去叫医生。”
苏锦戈见她醒过来，大喜过望，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迫不及待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正要起身去叫医生，却被李雅彤拉住了。
“怎么？”苏锦戈轻声询问。
李雅彤抿唇不语，径自拉着他的手搁在小腹上，苏锦戈的眸中闪过一抹压抑不住的心疼和自责，心尖止不住泛疼，喃喃地唤了一声：“雅彤……”
李雅彤偏头看了他一眼，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脸上平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淡淡开口问道：“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锦戈的脑袋轰一下炸开，心似滴血般，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抑制不住颤抖，苍白的唇哆嗦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话，而是无力地低下头，避开她伪装的平静如水的目光。
“我曾经做梦，梦到怀的是个女儿，她还朝我挥着小手咯咯地笑。”李雅彤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不悲不喜。
苏锦戈点了点头，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当医生告诉他，他妻子腹中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女婴时，他一直害怕雅彤知道孩子不在了之后，会怎样歇斯底里地哭闹，而他又该怎么才能委婉地告诉她，他们已经不能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件事。
“呵呵，还真是啊。”
李雅彤轻轻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随即松开了苏锦戈的手，目光移向别处，不哭不闹，平静的像一汪死水，平静的让苏锦戈没由来的心乱。
“老婆，你难受别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
苏锦戈一把抓住李雅彤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语气带着哽咽，眼角泪光闪烁。
李雅彤用了点力气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闭上眼平静地说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苏锦戈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叫他离开，不过想着她强忍着悲痛的心情，不想在他面前释放，有点失落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她越平静越让他内疚和心疼，不过依然是依着她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说出去给她买些吃的，随即就出了门，留下李雅彤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而苏锦戈一离开，李雅彤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捂着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殊不知倚在门外的苏锦戈，听见门内传来的微弱哭声，一瞬间亦是泪流满面。
动乱之后的耶路撒冷，也是平静地让人摸不着头脑，街道上突然发生的枪战和爆炸，死伤了上百名无辜民众，硬是让十字军封锁了消息，政府方面也一点声音都没有，更是下了明言禁令，禁止民众提起那天的动乱，甚至封锁了机场和火车站，拒绝外国游客来耶路撒冷城游玩。
此时，政府和十字军，一明一暗两大统治者，很有默契的对外三缄其口，于是国内国外硬是没有一点关于那天大动乱的只言片语，一切，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动乱的核心人物李雅彤，在伦敦的医院待了三天，就要回中南市去，不管苏锦戈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于是，苏锦戈只好联系消失了好几天的陆离，让他安排回国的事，而陆离一听是李雅彤的要求，失魂落魄都低喃了句：“才过了三天，她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可是，虽是有万般心疼和不忍，陆离还是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动作迅速地给苏锦戈和李雅彤办好了临时签证和护照。
苏锦戈接过证件，没有惊讶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身为十字军的杀手教官，要是连弄个假证的能力也没有，那实在是太没用了点。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陆离摇了摇头，也不去病房内看看李雅彤，而是沉声道：“我现在还没办法面对她，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吧。”
话落，陆离转身就走，苏锦戈也不拦他，而是望着他孤单消瘦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实他也知道当时在飞机上的事怪不得陆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临市降落会遇到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毕竟临市与耶路撒冷，只有短短五百里的距离而已。
当晚，苏锦戈就和李雅彤搭上了回国的航班，因为李雅彤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所以苏锦戈订了宽敞的头等舱，以便照顾她。
只是，李雅彤一上飞机就闭着眼睡觉，期间苏锦戈给她盖了几次毛毯之外，竟找不到半点机会和她说说话。
她，越发冷漠了，三天前刚醒来的时候平静地让他害怕，而三天后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她，则让他心里发慌。
一路无话，飞机到中南机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广播里响起空姐甜美的嗓音，李雅彤终于是睁开了眼，却猝不及防撞进了苏锦戈猩红充血，却用略带委屈的眸子里。
李雅彤冷着一张脸，心下却又忍不住心疼，抬手抚上他几夜未曾合眼的眼帘，缓缓说道：“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她知道，这几个月，苏锦戈定是为她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要不然也不会瘦了一圈，而她流产后这三日，他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守护着她，不曾合过眼，休息过片刻，而她一想起他明明疲惫之极，却强打起精神逗她开心，心里就疼的厉害。
苏锦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安，学着她以前撒娇时，撇嘴耍赖的样子，委屈地瞅着她，低声道：“想一直看着你。”
李雅彤顿时语噎，心中滑过一丝无奈，她知道苏锦戈是想逗她开心，只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事情都没有理清楚。
周俊然的死，还有她未明的身世，再加上偶然间，听见医生说她今生怕是无法生育了，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拿怎样的身份和他相守。
“老婆，回家之后，我每天都陪着你，一分钟都不和你分开，我要时时看着你，守着你。”
苏锦戈边说着，边把李雅彤轻轻拥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头上，目光暗沉。
李雅彤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却是面无表情，神形枯槁，许久，呼出一口闷气，细语道：“该下飞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