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宁杀错不放过
崇明县的父母官姓墨,名守愚,字唯汉。
墨守愚是一个老监生出身,家景很一般,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被任命为崇明这样一个贫瘠而又地域狭小,还一直存在海寇威胁的治所。
海匪已在三沙占据了几乎月余的时间,虽然它们不敢去出海口的南侧进行劫掠,但却一直在不断骚扰着崇明县治所崇明沙岛,还有边的一些岛屿和海域。
小小的崇明县实在是穷的一塌糊涂,这里的百姓除了出海捕鱼,再就是依靠航运维持一些基本的收入,再加上这里的粮食出产几乎等于零,如今海匪盘踞在这里,他们对于民生的巨大伤害已经让墨守愚焦头烂额。
虽然崇明有五百敢战的沙兵,而崇明岛的南侧也聚集了一些官军,但是,这显然对海寇造成的威慑力远远不够,而且,这些海匪对官军的一些常规行动非常了解,他们知道如何灵活的来应对官军,所以匪患一直是崇明一带的一个大问题。
作为出生江南的士绅子弟,作为一个复社中人,四十岁的墨守愚善于诗词歌赋,而且对于风花雪月及其热衷。不过,对于如何与贼寇作战,他是绝对是谢尔不敏。好在,他屡次请求支援的文报终于有了回应,现在墨守愚已经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苏州来的援军已经开始与附近卫所的官军合军,进剿那些盘踞在自己辖地的海寇就在这几天。
天色已经不早,剿匪的官军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看来今天不会再得到任何消息了。
就在墨守愚正准备去后宅吃饭时,一个衙役急匆匆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大人!大人!有两只官军的大方艄要进入咱们崇明码头停靠,上面的人还送来了一个名刺!”
“呈上来!”
接过衙役恭恭敬敬双手呈上来的烫金名刺,墨守愚很快的扫了一眼,他皱纹纵横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片狂喜,不过,随后他还是谨慎的问道:“确认了关防吗?”
“禀大人!已经有人上船验过,两艘船都是官军的战船,将旗打得是翁字。”
“快!赶紧召集人!出去迎接!”墨守愚兴奋起来,他的眼睛开始呈现出异样的神采:
作为传统的读书人,墨守愚非常重视同年、同窗以及与士林中人的交往。翁之琪就是他的同年,两人曾一同参加过科举的同年,由于年龄差比较大,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莫逆,但关系还算不错,名义上墨守愚还是翁之琪的学兄,对于这个投笔从戎的翁之琪,墨守愚其实一直都敬佩有加。
两艘巨大的沙船缓缓靠近码头,旗帜在风中哗哗作响,巨舟在崇明的两艘小海舟的引导下,慢慢进入埠头开始停靠。
夕阳下,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迈步上了栈桥。
墨守愚扭头,他挥动这自己如同麻杆般瘦弱的手臂,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教导着自己的下属们:“记住!谁也不准叫将军,这是我本官的学弟!直接称呼大人就可以了,都记住了吗!”
翁之琪的来访无异于给了墨守愚一剂强心剂,因为,翁之琪在长江西岸的战绩已经传到了崇明,他的到来,意味着必然有强大的浙军军队随行,能够对付江北的几万流寇,以翁之琪军队的战斗力,崇明境内的这场剿匪之战看来不会再有任何悬念。
在夕阳余晖中,翁之琪下了栈桥向墨守愚一众人大步走了过来。当翁之琪看到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瘦小身影,翁之琪拱手施礼,然后扬声唱偌:“唯汉兄一向可好?小弟今日带来了好消息,顺便来拜会学兄!”
墨守愚跨步上前:“劳元倩挂念!老太翁与世叔可安好?家中人都好吗?”
“都好!都好!”
“元倩来访,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寒暄已毕,墨守愚带着无比骄傲的转过身继续挥舞着自己瘦弱的手臂开始炫耀:“来,都过来!都来见过刚刚以寡胜强大胜张献忠的翁大人!这可是我大明出身儒林最能战的将军!如此机缘,今日算尔等的荣幸!”
做足了面子工程,墨守愚把翁之琪迎进自己的府衙,无比的热情,还有最丰盛的酒筵自然不在话下,饭后促膝长谈一段时间后,得知海匪已经被击溃,放下心的墨守愚心情畅快的与翁之琪一直闲扯到了很晚。。。。。。
第二天一早,翁之琪本来想要离开崇明岛与大军会合,但被墨守愚热情而又强制性的留了下来,因为他要继续炫耀。
墨守愚要举行一个盛宴,他要让崇明有名望的士绅与名流都来参加这个庆功宴,顺便让人来瞻仰一下翁之琪,这个大胜张献忠并清除地方匪患的儒林将才,他怎么也要利用一下翁之琪的名声,好为自己涨涨人气。
这样的场合墨守愚自然不会吝啬,他一大早就开始安排人准备,午时还未到,在墨守愚的后衙,他手下的官员,崇明岛所有有些名望的士绅名士都已赫然在列。
翁之琪当然明白墨守愚的意思,他始终面带和煦的微笑,大家入座,位于首席的墨守愚感觉今天很有用面子,他开始给翁之琪一一介绍来宾:
“来!我给元倩介绍!这位是。。。”
“这位是。。。”
“这位是佟国器,佟教士!即是咱们崇明有名的商人,还是教会的教士!”
当介绍到佟国器的时候,翁之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教士在这个时代很少,他听说过,也是翁之琪第一次接触所谓的西洋教士,何况还是一个明人,他开始留意这个明显比普通江南人高大的所谓教士。
“小人久仰大人威名!感谢大人击败这些海寇!主会赐福于您!”叫做佟国器的这个教士迈步上前,他恭恭敬敬的用了一个让翁之琪感觉不伦不类的礼节:
“佟教士信得是西方教?”翁之琪问道:
“是的大人!”
在崇祯年初的时候,基督教开始在苏州、浙江沿海一带开始传教,由于有些城市的官员、士绅及家属开始信教,西方教会的地位在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牢固起来,现在崇明存在信奉西方宗教的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请问佟教士哪里人士?”翁之琪的语气显得并不热情:
佟国器赶紧回答:“小人祖籍辽东。”
“何时来到崇明?”
“已经一年有余。”
“何时来到江南?”
“禀大人!三年之前。”
“可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翁之琪的眼睛瞬间变得异常严厉:
“大人。。。大人!。。。您何出此言!”佟国器的脸瞬间变色,带起细密的汗珠:
翁之琪的脸色更加阴冷:“据本官所知,佟氏这个姓氏的历史渊源主要有两个;一个始于夏代,为太史终古的后代,他的族人并不多,大部分生活在两广一带;另一个就是辽东的佟氏,佟氏在辽东还分为汉族佟氏与女真佟氏,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辽东佟氏血统已经混杂,但还是以汉族佟氏为最多,不知佟教士是汉族佟氏还是女真佟氏?”
“汉族佟氏!汉族佟氏!小人是汉族佟氏!”佟国器赶紧极力的为自己说明:
佟国器的紧张显然有原因,那是因为十来年前,辽东佟氏的叛国行为,由于叛国投靠了蛮族建州女真人,佟氏的族人在这一时间段被杀的人非常多,这也在当时成为了一个大案。
女真人非常善于策反和利用内应,奴酋努尔哈赤是靠策反起家,他一贯就擅长从内部攻破大明朝的堡垒,在策反明军方面技艺高超,而且获益颇丰。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依旧十分重视腐蚀与拉拢明军中的高层人物,并充分利用一些汉人中的败类。
一个有些钱财的商人,一个利用教民身份周旋于官员士绅之间的辽东佟氏商人,在辽东佟氏被严重打压的情况下,他仍然敢于这样的出头露面,他的可疑度会有多大?翁之琪不相信佟国器是无辜的,他不相信在这种大环境下一个普通商人来江南只是经商传教,隐性瞒名都来不及,他竟然敢这样招摇。
翁之琪对于杀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宁杀错,不放过,他认为这应该是一句至理名言。
佟国器无论是汉族也好,女真也罢,是不是满人的“第五纵队”都没有任何关系,既然碰到翁之琪,既然自己敢凑上来,佟国器是不是一个商人与教民,是不是细作都无关紧要,他与他的随从,及所有家属的命运已经注定,翁之琪认为扼杀于萌芽才是最好的方法。
“荆涛!去把佟国器与他所有的家人、随从全部带到船上!你知道该怎么办!”根本不说明任何理由,翁之琪的眼睛严厉的有些可怕。
还没有等荆涛回应,墨守愚就开始大声的抱怨:“元倩这是为何?佟国器可是好人!在崇明一直参与救灾助疫,在咱们崇明可是有名的大善人!”
翁之琪没有理会墨守愚的请托,他拱手向在座的所有人道:“今日本将军只是与各位崇明的同僚、乡老同桌欢饮,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一直相谈甚欢!大家什么也没有看到,不是吗?!”
陪同的官员与士绅们反应过来,大家纷纷的不停点头回应着翁之琪,有的频频拱手,有的则一言不发,有些人更是胆战心惊的借故转过身小声嘟囔着:
“什么也没发生!当然什么也没发生!我什么也没看到!”
佟国器明白了后果的严重性,他带着满脸委屈赶紧开始申辩:“大人!小人我是汉人!绝对的汉人!与女真人没有任何关系!请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灰尘而已!只是扫与不扫的问题!”翁之琪给佟国器下了定论:
几名士兵进入,即将被带走的佟国器开始嘶声的哀求:“大人。。。!我是汉人!我们一家只是来避难的汉人。。。。。!”
一只强健的手臂迅速让佟国器的嘴没有了发声的权利,他被迅速的带了出去。
翁之琪当然不会对一只蝼蚁的嘶吼在意,他放下自己阴冷的表情,脸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各位!我们继续,已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上几顿热饭了!唯汉兄难道要让小弟继续饿着吗!”
翁之琪这是在给墨守愚台阶,不让他在众人面前显得过于尴尬。
而墨守愚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学弟是一只虎,一只率部以弱胜强斩获无数首级的猛虎,而且,还属于那一类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翁之琪有这样的本钱,有些人其实对他来说其实就是形同蝼蚁。发生这样不爽的事情,墨守愚很不满意,但翁之琪已经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于是,他赶紧接话:“我们继续!请各位就坐!继续!大家继续,不要客气!”
这件事已经算是成为定论,至于佟国器的罪名是通寇,还是细作已无关紧要。他的下场没有人愿意去想,更没有人会去说,因为说了也没有用,不会有任何人来查验这件事,谁也不会给自己制造麻烦,事情的最后结果,只能是事不关己,高挂起,至于佟国器的下落,谁也不会再去关心。。。。。。
在翁之琪参加完庆功宴离开崇明岛后,在出海口的无人海域,士兵们面无表情的把几十个巨大包裹拴上石头,随后投入了深深的大海之中。
ps;佟国器的身份属于真实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