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7月是思尔镇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炽热的太阳如同一位暴虐的君主,狠狠地甩动千万条用阳光铸就的鞭子,毫不怜惜地鞭挞着思尔镇每一个角落。即使是温柔如海的诺伊女神,也无法使其安静分毫。
在这样的季节,即使是最勇敢、最抗晒的水手,也没有勇气出海捕鱼。去镇东头的“渔夫酒吧”喝上一大杯廉价、爽口的黑珍珠啤酒,再听那个自称曾经获得过“圣吟游诗人”称号的老特鲁吹吹他那讲过八百多遍的大话,才是这种天气里最惬意的选择。
所以,如果有人在经过镇子靠海一侧的街道时,看到有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居然就那么顶着烈日呆呆地坐在码头最外侧的栏杆上,那么不用问,这一定就是老洛斯威尔家的小子,那个“寒暑不侵”的神奇小子——崔斯特洛斯威尔。
和所有从小就和大人们一同出海捕鱼的水手家孩子一样,14岁的崔斯特看上去要比同龄人稍显瘦弱,但如果仔细看看,就会清晰感觉到那一身黝黑色皮肤下蕴藏着的惊人力量。虽然由于年龄尚小,浑身虬结的肌肉还没有组合成一幅完美的男性健美躯体,但已足以散发出不错的阳刚之美。
如果说以上这些和大部分小镇上的孩子还没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崔斯特那令人惊奇不已的神奇本领——不惧寒暑,则足以让他在思尔镇以及附近的几个镇子中都与众不同了。事实上,从崔斯特六岁起,无论春夏秋冬,他都只用穿一件单衣,季节和气候的变化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刚开始的时候,老洛斯威尔和妻子丽娅还以为崔斯特生了怪病,有那么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夫妻两带着崔斯特四处看病,最远甚至去到了600里外的明斯克城。在诺伊神教的地区主教堂门外足足排了一个月的队,才终于请到一位圣牧师为崔斯特看病。
不过,虽然那位仪态十足的圣牧师施展出了种种夫妻两看不懂的神术,对崔斯特进行了详细的检查,但他得出的结论却和思尔镇唯一的医师、当时刚刚过完90大寿的博莱特毫无区别。
博莱特说:“哦,以我70年的行医经验,小崔斯特什么病也没有,不怕冷也不怕热,多么幸运啊!以后冬天和夏天也可以出海捕鱼了,哦哈哈哈!”
圣牧师阁下说:“圣洁的女神带给我们新生,保佑我们远离疾病的困扰!更慷慨地赐予汝之子寒暑不亲的神力,汝等应怀感恩之心,竭尽所有供奉女神!”
既然圣牧师都说没事了,老洛斯威尔夫妻也就放心了。当然了,就算不放心也没什么办法了。对于他们这样偏远小镇的渔民来说,圣牧师已经是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崇高的人物了,至少比思尔镇的镇长大人崇高多了。再说了,不管怎么说,寒暑不侵总是好事,至少能节省不少衣服不是?
不过,即使暴烈的阳光并不能让崔斯特感受到分毫的酷热,他仍然和其他人一样,脱掉了上衣,就那么光着膀子坐在栏杆上。毕竟,与众不同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什么好事。关于这一点,在他六岁那年,那个真正使他寒暑不侵的神秘老人已经无数次强调过了。
不过,显然崔斯特对于与众不同的理解还比较简单。其实他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然坐在这样一个毫无遮掩的开阔地方就是最大的与众不同了,至于穿不穿上衣其实并不重要。更不用说他那没有一滴汗珠的皮肤,和那双澄净得几乎能让人感受到丝丝清凉的淡蓝色双眸。在这双眼睛前,似乎经过海水反射的暴热阳光都降低了几分热度,变得柔和起来。
“嗨,崔斯特,又在这发呆呢!”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崔斯特裸露的肩膀上,一阵油腻的感觉随着满手的汗水传来,崔斯特咧咧嘴,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少许。
“你俩不去酒吧,跑这来干嘛?特别是你,哈德尔,你就不怕太阳把你给烤化了?”
“哈哈哈!烤化了好啊,正好帮我减肥!”作为镇上治安官的儿子,哈德尔是少有几个不用出海打渔的少年之一,因而也具备了其他同龄人望尘莫及的肥硕体型。一路快走过来,满脸的油脂反射着阳光,甚至让崔斯特感觉到一丝刺眼。
“就知道你在这。”瘦小的罗迪从哈德尔庞大的身躯后面走出来,飞快地眺望了一眼在烈日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怎么,又想出去?”
“你们不想吗?那毕竟是我们起源的地方啊。”崔斯特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远方。
“起源又如何?《圣典》里写得清清楚楚,罪之大陆是一个充满杀戮和毁灭的地方,为什么要回去呢?”罗迪冷静地说道,“其实别说是罪之大陆了,即使只是走出彩虹连岛,凶猛的海妖就足以将我们撕成碎片。”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圣洁的女神为我们修筑起彩虹连岛,海妖早就冲上岸了。反正从我们这到彩虹连岛,中间足还隔着600多里的月光海,足够我们捕鱼了,何必要冒着生命的危险跑出去呢?”胖子哈德尔抹了抹留到眼睛里的汗水,嘟囔着说道。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圣典》里说的,但是,如果,万一”,崔斯特抿了抿嘴唇,“我是说万一,万一《圣典》说错了呢?更何况,《圣典》说的都是二千年前的情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不会有变化吗?”
“《圣典》当然不会错。诺伊女神对于整个希望大陆来说,都是绝对不容怀疑的。对于我们诺亚族而言更是如此,是诺伊女神赐予我们生命和一切。”
“不,不,我不是怀疑诺伊女神,我只是——”
“好了,崔斯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这个话题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亵渎女神是重罪,你这番话也就和我还有哈德尔说说,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你应该知道后果。”
“已经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崔斯特惊得一下跳了起来。虽然还没落地就已经听出声音的主人,但瞬间的惊吓仍几乎将他的心脏挤出胸腔——正如罗迪所说,亵渎女神不仅是重罪,更是死罪,甚至足以让老洛斯威尔夫妇陪他一起前往冥界。
“嘿,艾薇儿,我发现你走路的时候越来越没有声音了!作为一名女神的侍者,你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点鬼祟啊。”崔斯特笑嘻嘻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丝毫不见担心的样子。
15岁的艾薇儿,已经初显少女风情。本来就如同清水芙蓉般的气质经过诺伊神教的熏陶和牧师袍的衬托,更是创造出一种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美。据酒吧里喝酒的大人们所说,即使是在繁华的明斯克城,也没有比艾薇儿更美的少女。
“崔斯特,我向诺伊女神发誓,如果你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告诉洛斯威尔叔叔!”十几年的相处,艾薇儿对于崔斯特的笑脸早已生成了免疫光环,丝毫不为所动。
“好,好,好!我也发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了!”见艾薇儿没有继续追着不放,崔斯特暗自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炼信仰之力的缘故,本来温柔的姐姐变得越来越圣洁不可方物,即使是亲密如崔斯特,在她面前也会不由自主感到紧张。要知道,自从艾薇儿三岁时被老洛斯威尔一家收养,直到十三岁时被诺伊神教在思尔镇的首席牧师招进教会,他们可是有整整十年一直生活在一起啊。
崔斯特如此,哈德尔和罗迪就更是不堪了,事实上,自从艾薇儿出现后,这两人连话都不敢说了。但令人惊讶的是,哈德尔头上冒的汗也变少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艾薇儿现在自带一股寒冷的气场吧。
艾薇儿深深地看了崔斯特一眼,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弟弟的想法,艾薇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崔斯特,说真的,我知道你很想到彩虹连岛外面去看看,也知道你对教廷的禁令十分不满。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在希望大陆,教廷禁令是比君王的旨意更加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你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要好好藏在心里,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毕竟,不是每个牧师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艾薇儿顿了顿吗,见崔斯特还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觉加重了语气:“而且我必须告诉你,就算是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些,也已经违背了我的信仰,会让我损失不少信仰之力。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也希望你管住自己的嘴。”
崔斯特脸涨得通红,神情慢慢严肃起来:“艾薇儿,这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好了好了,别弄得这么严肃了!”哈德尔赶紧打起圆场,“崔斯特,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出什么事了,你这身材居然都敢跑到太阳底下来?”
“哈哈!当然是出大事了!我俩在酒吧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