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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康熙,听见康熙问他,他就从怀中拿出朱方旦那本书来,递给康熙看:“皇阿玛,我是瞧见了这本书,然后对朱方旦挺感兴趣的,就出宫去找叔姥爷,请他带我去见朱方旦去了。”
“你怎么不来找朕呢?”康熙笑道,“不过你没来找朕是对的,朕什么都能依你。但若要朕放你去见朱方旦,那是万万不能的。”
康熙将胤礽拿出来的朱方旦的书拿过来放在手里翻了翻,他有点嫌弃这书被折得皱巴巴的,因此看了没两页就放下了,抬眼又问胤礽:“你这书是哪来的?朱方旦的事情,又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胤礽沉吟半晌,想起他对胤祉的承诺,并没有如实回答康熙的问话,“皇阿玛,这个儿子不能说。”
“不能说?”康熙听了哂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查不到么?朕问你,是在给你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
胤礽拿不准康熙的态度,也不知道康熙究竟知道多少内情,但他并没有要改口的打算:“皇阿玛,儿子知道您能查到。但是您能查到是一回事,儿子不能说又是一回事。您若要查,儿子不能拦着,但是儿子答应过的,儿子不能说,请皇阿玛原谅。”
“你还真是固执啊!罢了,朕原本也没想过要去查的,这书的来历对朕来说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何况从你所说的话中,朕多少也能判断出一些事情。”
康熙不愿意派人去查,倒不是对这事完全的不感兴趣,他是为了胤禔,也是为了胤礽。他对胤禔的说辞半信半疑,当然更知道胤禔的话是添油加醋的话,但从胤禔的话中,他能得到一些信息,而这些信息,却是胤礽不肯透露给他的,以至于让他没有办法确切的知道事情的内情,只能单凭猜测。
但若真要派人去详查,结果自然会水落石出,但胤禔的谎话也会被揭穿,而胤礽也势必知道胤禔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事。目前看来,胤礽还对胤禔所做的事情毫无所觉,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让胤礽知道,是胤禔费尽心思的要引胤礽去看这个朱方旦呢?
他本就决定了要维护这兄弟俩之间本就不多的兄弟情意了,所以才会如此优容胤禔的所作所为的,所以,康熙宁肯不再去追查这背后的事情了。
“朕只是不明白,你对这朱方旦,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呢?”
康熙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莫非,你对他书中的见解有想法?这才去找他本人谈一谈?”
康熙谈到书,这话题正中胤礽下怀,他忙道:“皇阿玛,儿子看过书之后,觉得朱方旦的想法很奇特,您看这一段,他所想的跟众人就不一样。”
胤礽拿起书,忙把那两句话指给康熙看,他不敢在康熙面前称赞朱方旦的书有才华,因此才用了胤祉的说辞。
康熙挥挥手没看,示意胤礽把书放下:“前两年的时候,朕就看过这本书了。他这想法初看确实挺奇特的,但朕问过南怀仁,西洋也有此说法了,算不得是朱方旦首创。”
“这么说,皇阿玛下旨处斩朱方旦,不是为了他这本书里所写的内容吗?”
胤礽原本还想着,只要说服了康熙接受朱方旦的思想,再劝说康熙饶朱方旦一命或者就容易些,那样的话,他要救朱方旦尚且还有一线希望。但如今听康熙这话的意思,仿佛他要杀了朱方旦是因为别的原因。
“是也不是,”康熙并不继续他要说的话,只是瞧着胤礽道,“胤礽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朕说啊?你拿着这本书去找朱方旦,又来找朕,不会只是单单讨论这本书所写的内容的吧?”
既然康熙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胤礽干脆一咬牙,将他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皇阿玛,儿子读过这本书,儿子认为朱方旦的思想非常超前,说出了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科学道理。皇阿玛,您不是一向对西洋的科学数学天文都有研究的吗?您方才也说了,朱方旦的想法,并非首创,那您为什么还说他是妖人,以传播异端邪说论罪当诛呢?”
“如果按照您所说的话,朱方旦他就不该死,他并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有他还不容于世的思想,难道皇阿玛就不能宽恕他吗?”
“这就是你见过朱方旦之后的心里话吧?”
康熙望着胤礽微微一笑,“这样说来,你确实有想救朱方旦的心思?你这些话,跟索额图讲过吗?”
原来胤禔没说错,胤礽当真是为朱方旦抱不平来了。听胤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真是想要救朱方旦的意思。
胤礽猜不透康熙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康熙这笑,也并不是代表他听到这些话很高兴。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答道:“皇阿玛,儿子只是去跟朱方旦谈了一番话,儿子觉得,他并不是坏人。”
“至于儿子的这些想法,儿子并没有同叔姥爷说起过。实质上,叔姥爷对儿子的想法并不知情,儿子只是让叔姥爷带着儿子去见了朱方旦而已,叔姥爷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索额图什么都不知道就带着你去了?”康熙眯眼,随即斥道,“这个索额图怎么这么糊涂!平日看着精明,怎么到由着你摆弄了!他本就不该带你去!还什么都不问就带你去了,那更是不应该了!”
康熙心里责怪索额图多事。
胤礽既然寻了去,索额图不拘什么理由都能打发了胤礽,等他回宫后自会跟胤礽说个清楚。怎么索额图就真的答应胤礽带着他去了呢?他们越是如此,胤礽只怕日后都会被他们给带坏了去!
“胤礽哪,”康熙正色道,“如果朕真的是因为这本书就要治朱方旦的罪的话,那么两年前朕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朕就会下旨杀了他,朕当时没有那样做,那么这一回也不会这样做的!”
“朕要杀朱方旦,不是为了他著书立说思想脱俗,而是因为他已经搅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因他而起的一场纷争若是不能好好的压制下来,那这大清江山也要被他的这件事给波及撼动了!”
康熙道,“他自己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朕也觉得他是个人才,但是他就不该著书立说广收门徒,朕崇儒重道,为的是广收天下人心,他广收门徒宣扬他的观点,这置儒学于何地?又置朕于何地?百姓们开化不开化,明不明白这个道理,根本就不重要!也不需要朱方旦说这些话来扰乱人心!他的出现,让汉儒们恐慌,又致民心涣散,你说,这样的人还不该杀吗?”
“更为可恶的是,他还勾结了满臣,平三藩时,朕已有令在先了,勒尔锦竟然还对朱方旦奉若神明,让这等人出入军帐,这军机大事,岂可决于这等人之手?他们对朱方旦奉若神明,那么朕算什么?!朕之所以下严旨杀了他,又禁了他的书,不为别的,就为了朕的统治!若是想民间太太平平的,就不能有朱方旦这种异类人存在!何况,朕杀了朱方旦,还可尽得士子之心,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胤礽此时方知原来杀朱方旦还有这样一番隐情在。
看来,这朱方旦他是救不得了。并非朱方旦的思想超前,而是他危害到了皇族的统治。
康熙的这些话,叫胤礽没法子再开口了。准备好的一干说辞皆失去了作用。在皇权至上的朝代里,朱方旦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存在,他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皇权给抹杀掉。
他的力量太过微小,根本不足以跟皇权抗衡。更何况,他是太子,很多话,根本讲都不应该讲出来。
康熙见自己说了这些话之后,胤礽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康熙心里一叹,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又怕胤礽一下承受不来,便柔声安慰道:“胤礽哪,你年纪还轻,有些事儿不明白是正常的。你也别自责,这事儿你不懂,阿玛都会慢慢教给你的。你跟阿玛之间,什么都可以说的,阿玛不会介意你说的这些话是对是错,阿玛只是希望,你最终能明白阿玛的苦心就好。”
胤礽确实自责,不过是自责自己没能救下一条性命而已。果然顺着自己现代人本心的事情去做,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压根就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对于康熙明显没有安慰到心坎上的安慰,胤礽还是表达了他的感动,他望着康熙道:“阿玛对儿子的苦心,儿子当然知道了。不然,儿子也不会对阿玛说这些话的。儿子想,有阿玛时刻教导,儿子将来,会更加成熟。考虑也会更加周全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希望日后,他也能更好的融入太子这个角色中去,成为一个合格的好太子。
康熙凝望胤礽许久,忽而起身,往书架前走去,翻开一个他不常翻开的书格,将里头的数十本书指给胤礽看,然后对着胤礽笑道:“这是历代的禁/书,朕早都看过了。朕想,你也可以拿回毓庆宫去看一看。或许你能明白,这些禁/书为何会被禁掉。历来所禁之书,无非只有三种原因,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不过,到底还是禁/书,你能看,胤祉他们年纪还小,就不要给他们小阿哥们看了,免得看过后移了性情,那就不好了。”
康熙说到这里,凑近胤礽神秘一笑:“这些书中多有香/艳描写,你也大了,能守得住本心,可以瞧一瞧。小阿哥们还不能看,你得把书放严实了。若是被人发觉,朕是不认的。你只能自己扛着。”
胤礽无语,他现在知道了,起码被禁之书有一个亘古未变的被禁理由,那就是——太过香/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