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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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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娥再见到古力的时候已经是腊日前几日的事,古力像个甩不掉的尾巴紧跟着赵兴而来。赵兴被命住在太学里,陪大宛国的贵客读书,建立深厚情谊,便于今后的互市大计。

皇帝不知道,赵兴和古力二人早已代表大汉和大宛,达到了水乳交融的最高境界。

在太学里,众人已经不背着说两人有断袖之情了,而是改为明着说。

严祭酒已经管不住了,皇帝却乐见其成,众人的议论丝毫没有对赵兴造成任何困扰,反而让刘病己怜惜不已,认为赵兴为了不辱皇命,愿意为国捐躯。

因为张家的缘故,皇帝不能重用他喜欢的赵子房,便暗地里打算今后多多照顾赵子房的父亲。

古力贼贼地偷笑,问娇娥:“你猜我将那姓严的如何了?”

“那个姓严的?”

“严祭酒的哥哥。”

“怎么?”

“林天那小子查出来那天的事和严祭酒的哥哥有关,我便派人去收拾了一通,将他的腿骨打断了。”,古力乐呵呵地道:“暂且留他一条狗命,等他跟着出使西域,再将他干掉。”

娇娥脸上有些复杂,“大表哥都没有给我们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

“林天好像不想让你们知道,只给你阿父和我说了,他想用我的人。”,古力安抚道:“在我们大宛,男子就是该这样庇护心中的娇花,林天做的很好。”

“那姓严的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娇娥咬牙道:“明明是他家做错在先,遭到报应,反倒没完没了的坑害我家,看来不赶尽杀绝反而是错了。”

“没事,没事,出了长安城我再收拾他。”,古力轻轻地拍着娇娥的手安抚道。

洛嬷嬷朝这边看过来,娇娥脸上红了红,嗔道:“你现在还是个异邦男人,和我这么亲近,不怕露馅吗?我承认我哥哥还要靠你相助,但你还是注意些,别让我父母白白增添心事。”

“难道你父母会嫌弃我吗?”,古力有些不悦。

“嫌弃?这又是从何说起?你的身份特殊,让我的父母知道了,除了要等大哥安全回来之外,还要白白增加担心。”,娇娥也有些不悦,大宛国人果然是不好沟通。

古力总是这么不注意,若是哥哥在西域出了什么事,长安城再又有心人传点谣言,妥妥的一个通敌跑不掉了。娇娥打定主意,要给哥哥好好说说,千万不要犯糊涂。

古力一天都心情沉闷,难道她是希望赵兴的父母认可自己的吗?古力摇摇头,不对,她是大宛国的公主,才不需要像个小媳妇一般呢,不能这般感情用事。

被打断腿的严延年躺在床上哼唧,这次情形很不好,郎中来看过,说很有可能会落下残疾。

严彭祖的脸色郁郁,大哥这阵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不要骗我,是不是最近得罪了谁?怎么会这样?”

“得罪?”,严延年突然想起张博的事,恍然大怒道:“赵义从狱中出来,便开始报复我了,哼,张博那个蠢货,真是白费了我的苦心。”

“大哥,你也是圣人弟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严彭祖真难以想象,这种让人家破人亡之事,也是大哥干出来的。

“怎么不能做,你不也是想收拾那个赵兴吗?”,严延年理直气壮地反诘。

“大哥,我那都是想替您出气啊。”,严彭祖的嘴唇有些颤抖,他违背着良心,一遍一遍地尝试去做这样的事,却被大哥这样说。

“好了好了,你去接母亲吧,让母亲安安心心地过个腊祭礼吧。”,严延年没有心情讨论这些。

严彭祖赶着牛车在城门外接到了母亲。严母年纪虽然大了,身体还很康健,她一直留在东海郡,由三个儿子轮流侍奉着,日子过得很惬意。

“二郎,大郎呢?”,严母高兴过后,问起了严延年。

“大哥他身体不适,母亲,您……住到我那里去吧。”,严彭祖不想让母亲见到大哥那个乱七八糟的家。

“到底怎么回事?大郎要不要紧呢?母亲自然是要住到你那里去,但也要先到你大哥家里住了才行啊,否则与礼不符。”,严母有些糊涂,又问:“二郎,不是说你家中买了马车,现在怎么又成了牛车了?是不是在长安做官,花费太高了?若是不够,母亲和弟弟们可以支助你啊。”

“不是……,阿母,您先上车,我们路上慢慢说。”,严彭祖的鼻子红了,眼圈也红了。

还是阿母好,不像大哥,越来越冷漠、不近人情了。

严母见状也不多问了,心情有些沉重,坐上了牛车,慢慢朝严家走去。

真相总会有败露的一日,高高兴兴来和长安城的两个儿子们过腊祭礼的严母,终于发现了儿子们竭力隐瞒的真相。

“阿姑,您不能走啊,难道是媳妇伺候的不好,让阿姑生气了吗?”,彭氏跪在严母面前,苦苦哀求。

阿姑是来长安城和两个儿子团聚,过腊祭礼的,可眼下,腊祭礼还没有到,阿姑说什么都要走。

难道是自己这个媳妇伺候不周吗?彭氏有些害怕,哭着求道:“阿姑,您来长安城不是和我们一起过腊祭礼的吗?是不是媳妇做的不好,惹您老人家厌了……”

“好儿媳,不管你的事,都是我那两个逆子做的好事,把他们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严母赶快安抚彭氏。

彭氏的眼神有些闪烁,她也有些看不上大哥,可是长兄若父,严彭祖又一心维护着严延年,彭氏有些话就不好劝了。

“母亲……阿母……您这是何故?您千万不能走啊,惹阿母生气,儿子死罪死罪。”,得了消息的严彭祖匆匆赶来,脱了冠帽,跪下梆梆地磕着头。

“你们两个不孝子,我要回东海郡去,眼不见为净,实在是没脸见人了。”,严母越想越生气,拍着腿大哭起来。

严延年也被抬到了弟弟家中,兄弟二人哭求母亲不要回东海郡。若是阿母连腊祭礼都不和他们过,便回了东海郡,两人也不用做人了。

“阿母,一切都是儿子的错,二郎不过是为了我,儿子以后再也不敢做坏事……”,严延年大哭起来。

严彭祖见哥哥哭成这样,眼泪水都给吓回去了,大哥一向坚强的很,很少掉眼泪。

严母见儿子躺在地上,拿头使劲的磕着地,也有些心疼,便道:“我可以不回去,但是你们得给赵家道歉,修复两家关系,否则你们两个不用再做我的儿子了。我还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没有忘记他们父亲生前说的话,行的正站得稳,都是好孩子。”

“母亲,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以后老实做人便是,只要您留下来。”,严延年拍着胸脯保证,严彭祖跟在后面点头。

“好,明日母亲便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人,孩子,做了错事可不能一错再错,否则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严母拍着腿慨然道:“你们父亲留下五个郎君,都是好孩子,大郎,你自幼受苦,为几个弟弟付出很多,他们都记在心里。你不要忘记,你要给弟弟们做脸面,你都不学好,其余的弟弟们不都叫你带沟里去了?”

“二郎,你为了大郎可以卖了马车,也可以害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你就不能好好劝劝大郎走正道吗?我们严家在东海郡是有名望的人家,这名望是世世代代的祖宗积累下来的,可不能败坏在你们手里。”

“彭氏,你是个贤良的媳妇,你也要学会管着夫君,妻贤祸事少,可不能一味奉承着二郎。别学李氏,你看看眼下大郎家还像是个家吗?”,严母说起来又掉了眼泪。

话说到这个地步,严彭祖和彭氏自然保证日后老实做人,看好大哥一家。严延年抱着母亲的腿哭个不停,保证再也不做坏事了,依旧是阿母的好儿子。

孔子对于君子的要求是:讷于言敏于行。但严母是个女子,即敏于言又敏于行。第二日,她便去了于廷尉家,求见于夫人了。

于定国一家也是东海郡人,三十年前,于定国还在东海郡做郡吏时,郡里发生了暴乱,于夫人和小女儿落难,被严母搭救,两人便成为了闺中好友。

后来,于定国到了长安做廷尉史,几起几落,现在也成了秩俸二千石的廷尉大人了,于夫人也随之水涨船高。

严母从来没有给儿子们说起这段关系,眼下为了两个儿子,不得不将旧情翻出来。

“原来是她,快请快请。”,于夫人拿着严母的拜帖,端详了一阵,才想起来。

多年未见,原来关系密切的两人变得有些陌生了。严母一向是个利落的性子,在东海郡养大五个儿子很有名声,于夫人和她交往,一是因对方与她有恩,另一个便是敬重严母的为人。

当双方拉近距离,严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来意说明,于夫人的眼皮子就跳了一跳……

“严夫人,这事我还真不能拿主意,需要等大人回来了商议一番才成。您也知道,赵家的案子才弄的满城风雨,我家大人眼下坐的这个位置又是个……”

于夫人为难地看着严母,严母笑道:“原是我的不是,在这长安城中竟不认识什么人,只好委托您。若是不妥的话,我便只有亲自上门求赵夫人原谅我了。”

这话在严母那里是顺理成章,在于夫人那里却像是个威胁了,她生怕严母见了林氏觉得眼熟,认了出来,又增添出来其他枝节。

“您就回去等信吧,眼见就是腊日了,您回去和两个儿子好好团聚一番。腊日完了,我便命人带信过来。”

“哎……多年未见,我们一说便说了这么久,我也得赶快回去了,看看媳妇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耽搁你准备腊日的事了。”,严母连忙告退。

腊日是个重要的节日,全家要团聚在一起,共同祭祀各方神明和祖先。

腊日前五天要杀猪,前三天要杀羊,前两天要把家中的食物、器具都要准备齐全,又要将房屋、庭院全都打扫一遍。腊日的前一天,朝廷还要带着百官驱疫病。

腊日当日要祭祀先祖和五方神明,后三日的家宴和祭祀活动不断,忙完了又要接着到亲朋好友、老师,长辈家中拜访,自家也要大宴宾客。

于廷尉是二千石的大官,腊日更是马虎不得,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就有不少管家婆子前来请示。

严母也知道今日来有点不合时宜,但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

大郎的腿被打断,只是一个开始,二郎吞吞吐吐、半遮半掩说的那些事,都够人家教训大郎不知道多少次了。

严母是个明理的人,但也是个母亲,她希望能够给对方礼数上的周到和尊敬,化开这一仇恨。

出了于府的门,正看见于府的大奴带着十几个僮奴在府门前击鼓驱除疫鬼,另有一拨人在打扫门庭,等着接宫中驱鬼仪式结束后赐下来的苇戟、桃杖,接来之后便插在门前。

严母见到于府门前的热闹,想起彭氏一个人在家支应没人帮忙,便匆忙往家赶去。

于府的大奴带着僮奴们敲了半日的鼓,也没有等到宫中赐下的苇戟、桃杖。

等到宫中的驱疫仪式完毕,驱疫鬼所用的苇戟和桃杖方才会赐给三公九卿、将军和王侯,代表了体面。

这些物件到现在还没有赐下来是因为宫中的“大傩”出了点乱子。

每年宫中的“大傩”耗时极长,也很是重视。

因为传说中疫鬼最喜欢纠缠小孩子,宫中皇子们都还小,自然要将驱鬼做的扎实。

弘恭选了一百二十个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小黄门,带着红色的帻巾,皂色的衣裳,带着面具装作伥子。伥子是被恶鬼或者猛兽咬死,变成带着恶鬼来害人的鬼。

又选了一百二名中黄门披着兽皮,扮成专管驱鬼的方相氏、十二兽,喊着驱鬼的咒语,追逐这些小黄门装成的伥子(恶鬼)在宫中前后左右三遍。

等到将各个宫殿转完了,中黄门便手持火把,将小黄门装成的疫鬼驱除出端门。端门外专门等候的骑兵将火把传出宫门,由五营骑士再传递着火把扔到洛水里。

这一套仪式才算完成了。

驱鬼仪式非常热闹,又有趣,小皇子公主们都会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太子刘奭和刘念从石渠阁回来,便有些心事重重。刘念拉着哥哥到未央宫的椒房殿去玩耍,刘奭陪着妹妹看了一阵子驱鬼,回到了太子宫中便脸色不好,不久便口吐白沫,身上发热,脸上烧的通红。

刘病己知道此事大怒,弘恭夹着尾巴清查了一番,却查出张婕妤宫中的家人子给那扮疫鬼的小黄门塞了钱。

那些疫鬼们在未央宫中转悠了半天,应该是冲着长公主刘念去的,却不知怎么暗算到了太子头上。

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也许便是张婕妤暗恨刘念,也许是旁的婕妤嫁祸。

俗话说,一力抵十慧。刘病己没有耐心再等等看,直接将那家人子和与家人子来往的小黄门、中黄门全都下到掖庭,由掖庭令拷问。

与此同时,张婕妤被禁足三个月。

张婕妤大呼冤枉,刘病己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连宫中的人都看不住,真是令朕失望。”

意思是,张婕妤主掌一宫,此事难辞其咎。

太子到了晚上,病情才略略稳定下来。

刘病己一直守着太子,见太子好转,又按照民间风俗,命人杀了两只鸡,一雌一雄,雄鸡挂在太子宫寝殿的门上,雌鸡则挂在窗上,来驱除疫鬼。

太子慢慢好了起来。

刘病己劝慰道:“莫要多思多想,身体方是最要紧的,快点好起来,正旦父皇还要带你上朝会,祭陵呢。”

刘奭听见父亲这么说,小小的脸上绽放出来了柔和的笑容,问:“这是身为太子该做的吗?”

“是啊,奭儿身为太子,就该陪着父皇做这些,以后父皇老了,太子就一个人做这些了。”

“我会好好做一个太子的。”,刘奭保证。

他和妹妹去了石渠阁,问了思子台的事,心里就有了个疙瘩。

那日正好是严彭祖值班,自然又是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地给刘奭和刘念二人将太子和其他皇子们的关系、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说的透彻。

刘奭心中便存了事,再受了些惊吓,吹了寒风,就发烧起来。

“父皇,我生病并不是全是因为那些人的过错。”,刘奭企图劝服刘病己放过那些宫人。

“哼,杀一儆百,父皇就要让那些人知道下手有什么结果,否则是个奴婢都敢来谋算。父皇将你立为太子,便要护着你,直到你接下刘氏的江山。”,刘病己不听劝。

刘病己相信自己这个被灌输了太多孝的儿子,他们不会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的。

大郎还是太仁爱了,受不住一点半点,那个严祭酒果然是个聪明的,揣摩到了圣意,将这些事情说的通透。

作为父亲不可能去告诉一心想做圣人的太子,小心你的弟弟们,他们都想抢你的位置,周围人的险恶都需要刘奭自己去体会。

据太子被武帝身边的弄臣逼的起兵自保,却被诬陷为谋反后,死在荒郊野外,一家老小活下来的就只有刘病己一个,就是刘病己自己也差一点在狱中被杀。

武帝后来后悔了,知道据太子死的可怜,可是皇后自尽,皇后生的儿女全都被诛杀,这些所谓的后悔又有什么用?

武帝下了罪己诏,建了思子台,希望能够在思子台上见到儿子一面。

可是刘病己作为太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又是如何挣扎着在世间活着的呢?最后即位还是钩弋夫人所生的昭帝。

这些残酷的故事将刘奭压坏了,心思变得沉重起来,周围的人和事原来都不像疏家父子说的那般光明正大和美好。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据太子和武帝之间父子不亲近,被小人挑拨,才发生了这样的祸事。

那么自己一定要亲近父亲。这场病让父子关系更加融洽和深厚起来,看到刘奭的转变,刘病己很满意,觉得严祭酒的确是个懂事的,可以再重用一点。

严祭酒在石渠阁被太子询问思子台之后,便知道了疏家父子快要做不成太子的老师了。大汉的天子从武帝时期兴儒,尊重儒学,但实际上却是以法家来治国的。

作为一个太子,尤其是生母早逝,母族无力的太子,所能依仗的便是天子。太子必须得到天子的信任和赏识,自身也得硬气。

刘病己收拾霍家的那股狠劲,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太子是个只会做好好先生的窝囊废。

太子跟着刘病己上朝,暂时不再读书,实际上便意味着天子开始厌弃疏家父子了。但天子以前信任疏家父子,经常厚赐疏家,太子又一直尊重老师,天子不想让太子脸上难看。只怕天子只等着疏家父子识趣,快点请辞了。

抓住了皇帝想法的严祭酒,又一次尽职尽责地给太子传输了一脑袋的故事。

只是没有想到太子没有长公主那么能担事,回去后便病了。

严祭酒有点害怕,生怕皇帝知道太子的病因,将他呵斥一通,连腊日都没有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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