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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老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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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着日子,张延寿去了大宛国的行辕,古力按照大汉接客的礼仪,站在行辕门口迎接。

古力身材修长,穿着玄色的春衫,精致的竹纹绣在袍角,若不是一头金发,湛蓝的眼珠,就是一个大汉的温雅儒生了。

蓝的像一片海啊,皮肤又白的像天上的白云,张延寿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个尤物,张青说的没错,长安城出名的胡姬也比不上他。

张延寿的眼神有些复杂,在古力的脸和前胸上流连不去。

阿里见了,腮帮子旁的肉筋跳了又跳,手紧紧握住身旁的腰刀。

张青脸上绽放着菊花,恭谨地捧着一个酒坛,眼睛灼灼发亮。

“张大人枉步玉趾,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古力施了一礼,说的很恭谨。张家具有从龙之功,对皇帝有养育之恩,又在宫中有着二皇子,古力觉得应当更加恭谨才对,可是她从赵兴那里只学到了这点待客的本事。

张延寿伸出手,拉过古力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古郎太过客气了,大汉和大宛之间关系亲密,我对古郎也是一见如故。古郎一表人才,谈吐雅致,今夕何夕,遇此良人何。我们把盏言欢,不醉不归,何如?”

说罢,便熟不拘礼地携着古力的手进了行辕。

古力的手不由得就抖了抖,她贵为公主,旁的男子多看她几眼,她便想挖了他们的眼珠。这个张延寿上来便动手动脚,可古力却不能拒绝,谁叫她此刻扮的便是个男子。

阿里的脸色变得铁青,腮帮子旁的肉跳动的更厉害了;张青紧紧跟随,默不作声地捧着那坛子酒,像是在他眼里再没有比这坛酒更重要的了。

两人进了厅堂,张延寿方放开了古力的小手,他觉得这手并不似女子般柔软,到能摸到些习刀弄剑留下的茧子。

只是古力这个长相,真是比女子还要漂亮三分。

貌若好女子,赵兴也是这般的容貌,只可惜是赵家的儿郎。

张延寿在一旁拿定主意要再试探一番,古力已经命人摆宴,又命人将张延寿送来的歌舞伎叫来献舞。

两人坐的极近,按古力的习惯,最好是两人分案对坐。可张延寿非要与古力共案而食,亲密的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两人共坐在胡床上,中间隔着张狭长的案几,腿一不小心都会碰触到。

古力忍了又忍,张延寿谈兴很浓,说起了他初初执掌马政,发现各地的骏马监养的马匹已经退化,不如早前从大宛国引入的五花马。

“不知大宛的天马由何而来,这般的千里马可有什么办法多繁殖些?”,张延寿问。

古力不敢不重视,五十年前,大宛国和大汉有一场惨烈的战争,便是因这汗血宝马而起。

武帝听说大宛有好马,派使臣携带金帛来换马,双方未达成协议,换马不成,大宛国的国王又看上了大汉使臣带来的金帛,便将使臣杀了。

武帝大怒,派人来攻打大宛,又败了。这下武帝发了狠,派了大军压境,将大宛国的国王斩杀,另立了新国王,也就是古力的祖宗。

为了这天马,大宛国差点亡国,大汉之威,没有人敢冒犯。

新国王当时献了两千匹天马给大汉,并约定隔一段时间便向大汉进献天马。由于大汉的皇权交替,匈奴又重新兴起,不时隔断大汉和西域各国的联系,所以大宛也并没有如约进献天马。

如今张延寿的地位特殊,天马之事又及其敏感,古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古郎,这是萧氏佳酿,和西域的酒又有所不同。萧氏佳酿难得,这是二十年份的好酒,一直埋在桂花树下,我偶然得到了这么一坛,今儿带上了和你一酔方休。”,张延寿热情地邀约,旁边站着的张青立即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就从坛子里散了出来,给两人满上。

阿里在一旁闻到,喉头止不住动了几下。

古力推脱不得,只好答道:“承蒙张大人抬爱,我们今日便一醉方休罢。”

歌舞伎在厅堂之中,伴着乐师的琴声,摇摆着腰肢,袅袅婷婷,扭得好一把细腰。古力眼神有些恍然,抚掌道:“好。”

张延寿在古力的脸上睃了睃,道:“古郎真是好相貌,喝了点酒更好看了。”

古力笑道:“男子要好相貌做什么?臣在大宛国经常被人嘲笑,腰不粗膀不圆,阿里,来给张大人展示一番,大宛美男子是个什么样儿。”

阿里耐了半响性子,听了这话,忙上前施了一礼道:“见过张大人。”

又道:“愿舞刀助兴。”

古力扭头对张延寿喷了口浓浓的酒气,半眯着眼睛道:“张大人,我们大宛国喝酒,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助兴的都是舞刀摔跤。到了大汉,这歌舞伎虽然好看,但腰肢还是太细了点……哈哈”

“来来……”,古力打了个响指,歌舞伎们退下,只有乐师还在抚琴。

阿里遵命舞了起来,一时间厅堂里刀光到处都是,又有人捧了个铜盆来,向阿里身上泼水,竟是一点水儿都没有泼进去。

“好!”,古力抚掌叹道,张延寿也笑着道:“好。”

“汜水节那日,张大人可要买阿里赢?”,古力大笑道。

阿里旋了一圈,直直一刀朝案上刺来,张延寿手里一抖,一碗酒到在古力身上。

“哈哈……,无事……”,古力喝多了酒,闪不开,看着那酒渍在身上留着。

张延寿拽着袖子,欺身上前朝古力的胸上摸去,道:“古郎,都怪我胆子太小,死罪死罪。”

阿里脸色大变,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一刀又袭了过来,与方才那刀不同,带着森森杀气。

张延寿一惊,跌坐在地上。

古力笑着伸手将张延寿扶起,大着舌头道:“大宛王室的规矩,不容旁人近身,我这侍卫官养成习惯了,念在他护主心切,又不知道大汉的规矩,张大人饶他一遭吧。”

“好说,好说,真是壮士啊,赐酒赐肉。”,张延寿拾起微笑,吩咐道。

一场宴会就这般糊弄了去,其间张延寿问起赵兴、赵娇娥之事,古力触动心肠,借着酒醉,含泪叹道:“我一片真心,可惜对方却另有怀抱,天涯何处无芳草呢,罢了罢了。”

张延寿喝的跌跌撞撞地和古力分别,被张青扶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张延寿便清醒了许多,张青忙塞了个靠枕在张延寿腰下,又道:“大人,奴婢冷眼瞧着,那古力真的有点问题,送去的歌舞伎说古力压根不接近她们,对她们没有半点男人的兴趣。”

“古力的言谈举止之间还是有些破绽的,那个阿里护的太紧了。”,张延寿靠在车壁上,大笑道:“这些就够了,古力若是不喜大汉的女子,怎么会瞧上赵娇娥?年轻的男子没有不恋女色的,西域的男子开荤比大汉还早,他们多食牛羊肉类,身体强壮,古力竟然不近女色?”

“大人英明,古力本身就是个女子吧,看样子在大宛是当男儿养的,西域那边的女子性情粗犷的很。”

“哼,她倒是胆子大,有点意思。”,张延寿回味着古力的颜色,笑着道。

行辕内,古力撑着额角发愁,“阿里,只怕我们麻烦了,这张延寿言语试探来去,又不敢得罪与他。”

张家和赵家有仇,林天用的那个胡姬,就有她的份。

张延寿明摆的是怀疑她是个女子,若是这被拆穿,大宛对大汉皇帝的隐瞒就够古力吃一壶的。更何况匈奴的使节也在长安城,还一直追问古力大宛国的公主定亲之事。

匈奴单于一心想让小王子娶了大宛的公主,两家联姻,匈奴在西域便是无敌了。古力不想嫁,一心想继承王室,与匈奴分庭抗争。

古力的身份若是被揭穿,按匈奴单于的脾性,只怕会守在古力回大宛的路上,截断她的归途,让生米煮成熟饭。

“这些狡诈的汉人。”,阿里气恼不已。

古力更加气恼,“……这都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非要与那于永决斗,张延寿怎么会怀疑我?我们本可以悄悄离开。”

阿里单膝跪下,道:“公主,我……”

“好了好了,你去将那林天给我掳来,只怕只有那个狡诈的家伙能救我了。”,古力挥挥手道。

阿里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头涌上无力之感,在大汉,他的拳头和刀,并没有用。

看到公主对那个文弱的连只鸡都抓不住的赵兴关怀备至,阿里就觉得心酸。赵兴不识抬举,要和公主掰。虽然看到公主不开心,阿里心里却觉得雀跃,公主总会回回头看到他。可是眼下,公主又要和那个汉人纠缠到一处了吗?

阿里还是起身,执行公主的命令去了。

林天这一阵子被于廷尉操练的厉害,廷尉府里的陈年卷宗要处理到六月才能完。到那个时候,其他廷尉平才陆续上任,也就是说,这一段时间,林天只能以一人之力完成这些卷宗了。

还好现在住在姑姑家的左邻,瞅着空还能和娇娥说说话,林天每天就盼着到姑父家里进夕食,接着陪着表弟玩一会,和表妹说说话。

赵义听了林天的抱怨后,劝慰道:“天哥,自古吃亏便是占便宜,于大人这般做,让你比后来的廷尉平们多了解了不少。就算廷尉府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如此呢。”

林天有些郁郁,“于大人整日将我关在小屋子里整理卷宗,也没有机会和其他同僚来往。诏狱我也没有机会接近,萧大人举荐的那位师傅还在诏狱里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拜师。”

赵义听到诏狱两个字,脸抽了抽,道:“萧大儒也是个怪人,给你推荐个师傅,却在诏狱里关着。于大人的脾气……,哎,天哥,你先忍忍吧,以后会好的。”

林天同情地看着姑父,姑父最近又被于廷尉打了一顿,据说因为于永和古力的侍卫官之间的事,说姑父怎么养的儿女,什么都不知道。

“姑父,我想去看看表妹。”,林天想去安抚一下表妹,姑父被于大人打了之后,回家逼供,将表妹关在院子里反思,两人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呢。

“去吧,去吧……”,赵义懂了,林天说了这么多,只是想争取见见娇娥罢了。

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那时候他和娇娇,一日不见,沉甸甸的思念便能让人什么都做不了。

林天笑嘻嘻地退出了书房,正想朝表妹的院子里去,却被赵成拦住了。

“林大人,您府上的门房带着个人在找您,据说大宛国的古力有急事。”

“什么?”,林天知道古力的脾气,立即打消了和表妹甜蜜一番的旖念。

阿里见了林天,什么都不多说,将他提起,朝马上一放,道:“林大人,得罪了,我家主子有急事。”

这里到大宛国的行辕有一段距离,又将近宵禁时分,林天有点傻了。

“这样不合适吧?古力究竟有何事?马上都要宵禁了,我明日还要去廷尉府点卯。”

阿里不语,冷着脸,用腰刀在马屁股上一拍,便挟着林天疾驰而去。

赵成在门缝里瞧个明白,转身便朝大娘子的院子去了。

林天搞不懂,古力都要离开长安城了,又有什么急事。

“你们这些汉人,奸诈的很。”,阿里见林天不说话,忍了半天,说了这么句来。

“怎么奸诈了?好好的怎么冒出来这么句话?”,林天被搞的莫名其妙。

“主子为了你们惹上了一大堆的麻烦,你们到撇的干净。”,阿里不满的很。

到了地,阿里重重地将林天放下马,林天忍了又忍,见了古力才抱怨道:“你那个阿里,始终没个好脸色,马又赶的快,我都快吐了,又骂我奸诈,你们大宛国就是这般请人做事的。”

古力冷着脸道:“你可不就是奸诈吗,现在你和娇娥两个好的蜜里调油的,我却为了你们惹上了麻烦。”

“……这话是不是该给表哥去说啊……”,林天见古力脸色不好,坐在席上,道:“快说吧,我现在日日被关在廷尉府,明日一早就要去点卯。”

古力脸上抽了抽,但还是忍了,将张延寿做的怪说了一番。

林天听了腾地跳了起来,“怨不得,昨日苗公来找我,说有人看见张延寿和严彭祖两人在城东的酒垆里喝酒,听着在说赵家的事,也提了你,如今就来试探你了。”

“莫不会发现了什么?”,林天敲了敲头。

见林天着急,古力觉得没有方才那般堵得慌了,道:“十有**是知道我是个女子了。”

林天苦着脸,看着古力,一脸的不敢置信。

“即使不知道,也怀疑了。”,古力对视着,又道:“眼下该想法子防范他拿出来做文章。”

林天狐疑:“他总不会要求皇帝验身吧,你自称是大宛王室子弟,这样的事情总是做不出来的。”

“他若是想叫我当众出丑呢?只为了斗跨赵兴,拉我下水。”,古力又道:“又或者想向我提出什么要求来呢?话里话外提到天马,又说在管理马政。”

“今日他假装受惊将酒泼在我的身上,日后这些小法子防不胜防。”,古力叹道:“你们汉人真的太狡诈了。”

“都是那个于永,没事老来缠我,弄的阿里要和他决斗,这才被那张延寿盯上的。”,古力气呼呼地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看看同样一筹莫展的林天,摊手道:“你说眼下该怎么办吧?”

“我……”,林天颓然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眼下我们在一条船上,我若是出了差错,你们也一样。”,古力气急败坏地道。

“姑奶奶,这是自然,只是,我眼下猛地拿不出来办法来啊。”,林天道:“谁都不知道那个张延寿想干什么。”

“要不你先装病,那里都不去。”,林天想了想,出了个主意。

古力虽然在王室见到的明争暗斗比较多,但是大汉的高官们打的和大宛不是一路拳呢,古力也想不到张延寿会做什么。

“若是有什么法子绊住他就好了,只要拖过三月十五,你一出了长安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林天苦思冥想。

商议了许久,两人也没有拿出个章程,决定明日再议,林天黑着眼圈去了廷尉府点卯,被于大人训斥一番。

“年纪轻轻,骨头都没有长全,不知道好生过日子,昨晚去做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去了?”,于廷尉心情不好,逮着林天一顿碎碎念。

古力是个女人的事情,已经从赵义的嘴里得到了确认,这件事情,眼前这个竖子也必然是知道的。

于廷尉老谋深算惯了,为了这个不得不举行的决斗心烦不已,总觉得不妥当,但是皇帝发了话。他心里存着事,便找林天做了出气筒。

林天心中一动,他们算不准的事情,于大人老成精了,难道不知道吗?

“大人教训的是,臣最近遇到了一件难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林天低下了头,像只鹌鹑。

也不看于廷尉,又道:“臣偶然结识了一位异国的贵客,此人有些不可告人的苦衷,身为女子,只能做个男子打扮,昨日被人差点认了出来,正一筹莫展……”

于定国怕的就是这件事,一听便知林天说的是谁,将林天踢了一脚,道:“我们出去转转。”

一刻之后,于定国背着手,站在廷尉府的后院,欣赏着枝头的绿色,林天垂着手站在身旁,轻声细语地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这老贼只怕打着当众揭穿古力是个女子的算盘呢。”,于定国下了判断。

“请大人明示。”

“张延寿问严彭祖打听赵家和古力的事,便是想拉着严家对付赵家。有于家在,严彭祖不会犯傻。张延寿定是觉得于永和阿里的决斗有些古怪,瞧出了些什么,先送歌舞伎,再亲自上门试探一番。此时只怕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确定了。”

林天点头称是,“古力也说张延寿只怕已经猜出来了。”

于廷尉捏了捏胡须,道:“张延寿若是在皇上面前揭穿,皇上要么掩盖,要么不相信,总不可能对着大宛国的贵客验身吧。”

“平时张延寿又没有什么机会设计古力暴露,古力即将远行,太学这些公开场合自然是不去了。张延寿即便是猜到九分,也不会冒险的,一定会设计古力在公共场合出丑,让众人都知道他是个女子。”

林天道:“让古力装病即可避过啊。”

“总有无处可避之事。”,于永摇头道:“张延寿都不需要亲自出头,定下计谋,就能得利,他一定不会放弃的。”

“这个机会张延寿一定不会放过,若是古力就是个男子,他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不是,赵兴当众名声受损,即使去了西域立了功,也不会被重用。赵义也会受连累,赵家失了圣心,收拾起来就简单了,只需找几个张家一派的官吏推波助澜。”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林天暗暗在心中赞叹,又崇拜又焦虑地问,“于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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